第22章 血色告白季(十一)

“真他媽是邪了門了!今年這魚都是咋子回事嘛!”

老劉咕囔著,從鼻子裏發出一聲類似擤鼻涕一樣模糊不清的聲響。

粗糙黑黃的雙手再次浸入水中,空蕩蕩的漁網被他輕松甩出,晶瑩的水滴四處散落,在空中崩出一道銀白的細線,自然優美地落入水中。

可是空網,空網,還是空網。

他已經開著這艘電動小漁船在黑江上打撈了一天,但是卻一條魚都沒有撈到。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正是黑江的漁季,這江裏怎麽能一條魚都沒有呢?

這與老劉在過去四十六年裏在這條江上所學習到的東西相互違背。這裏面的大部分都是從他的父親那裏所學來的。

在他看來,秋天魚又肥又蠢又好撈這件事,就和太陽明天必然會從東方升起,不可能在江邊撿到蛤蜊,他這輩子必須要有個兒子,他的兒子以後必須要跟著他打魚是一樣自然而順理成章的。

微涼的秋風帶來葦草氣息和不知從何而來的奇異腥臭味,從他的脊背溫柔滑過。

他惡狠狠地朝江水裏吐了一口口水,心想都怪大城市裏那些人們排放的廢氣過多融化掉了兩極的冰川。因為世界是全球化的,所以必須要有些人為別人的錯誤擦屁股。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上帝保佑,阿門,安拉胡阿巴卡……

就算撈上來一個垃圾袋或者空水瓶也行啊,哪怕是個死人也沒事。

老漁民坐了下來,在心裏默默念叨著。

他不再徒勞地去放網。任由那散開的拖網用著一種幾乎平行於水面的奇異姿態滑行。暗淡的太陽懶洋洋地垂在水面上,在他面前灑下最後一點憐憫的哀光。

一種尾巴拍打水面的聲響傳來。

老劉散漫地扯起了網,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俺滴祖宗啊!”他脫口而出。

一條六十公分長的大魚用著一種奇異的扭曲姿勢掛在漁網上,好似鉆進網裏花了它很大的力氣。

……

“俺看這條魚的第一眼,就知道這魚肯定不一般啊!”

老劉匆匆地趕上了晚市,此時正和一個穿著低跟皮革鞋,背著印著大潤發標志紡織袋的女人描述他的經歷。

“這是啥子魚啊?”

燙著小卷發的女人看著面前長得奇怪的魚,這魚倒是真的又肥又大,只是表面的魚鱗斑駁不全,露出一塊塊灰白色的內裏,上面布滿了黏黏糊糊的□□。兩側和背上的魚鰭很長,離開了水仍舊尖利地挺著,似乎是某種用於捕食的器官。

而且和其他的魚比起來,這魚的魚頭顯得格外的大,幾乎占了身體的一大半。因此魚吻也就大得出奇,如今那魚口大張著,露出裏面細密排列的鋒利牙齒。很顯然這並不是一條奉行素食主義的魚類,如果它的體型再放大一百倍,那就是人類電影裏典型的海怪形象了。

在女人靠近的時候,一種奇異的味道傳來,類似馥郁的梔子花香和已然腐爛的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大頭魚!”老劉想了想。“你看它頭這麽大,吃了得給孩兒補多少腦子哇!”

“買了!”女人被他的最後一句話說動。

就在當天晚上老劉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第二天捕魚的時候,捕上了整整一船的那種大頭魚。後來甚至都不用他往上撈,似乎嫌他捕得慢了,那種魚自己都往他船上蹦!

要是這是真的就好了,他早上就著鹹菜喝玉米面粥的時候這樣想。

不過這怎麽可能呢?

老劉嘲弄了自己一番,去了江邊繼續捕魚。

他的美夢成真了。

這一天看起來還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在躺在軟乎乎的床墊上仰面說完“今天也要加油呀!”之後盛萬起身,去櫃子裏拿了一瓶草莓果醬當作早餐,躺在沙發上把腳翹上把手,他打開了電視。

電視裏面本地頻道的新聞主持人用一種麻木溫柔的聲調呆板生動地說道:“據相關部門調研發現,最近在我市黑江中出現大量頭大尾小,表面有著灰白粘液的野生魚類。漁民們稱之為‘大頭魚’,而這種魚類經過專家研究發現,體內有著青魚,草魚,鱸魚,鱷魚,青蛙等多種魚類的混合基因,是一種全新的,在之前的自然界中從未存在過的新物種。

這種魚類被專家命名為‘中華黑江類滾花灰麟深吻粗脊魚’。而大頭魚——不好意思,是中華黑江類滾花灰麟深吻粗脊魚有著很強的生物研究意義,目前還沒有確定該物種的具體來源,雖然確定無毒,但是專家們呼籲市民們不要再繼續食用大頭…中華黑江類滾花灰麟深吻粗脊魚,將它們留給實驗室……”

“胡說!青蛙不是魚類。”盛萬說道。“我一眼就看出這是假新聞。”

“有道理。”

謝盛瞥了一眼電視,走過來把盛萬手裏的草莓果醬換成印著“健康活力一整天”的益生菌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