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禮(第2/3頁)

舒青末能看清斜對面男人的一舉一動,反過來說,那個男人也能看清他正在畫畫。

舒青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有意思的是,對方也條件反射般地收起了不耐煩的神情和手中的香煙。

除去那西裝筆挺的身姿和朗目星眉的面龐,舒青末對這人的第一印象是他一定很善於偽裝。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身上的氣質便判若兩人。

“你好。”閻宗瑯率先開口,對舒青末微微頷首。他的語調從容沉穩,眼神掃過窗框後的畫案,接著又回到了舒青末的臉上。

“你好。”舒青末禮貌地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把手邊的毛筆推遠了一些。

按照當地的葬禮習俗,親屬佩戴黑色袖章,客人佩戴白色袖章。

舒青末看到對方胳膊上戴著和他同樣的黑布,懷疑這人是舒家的遠房親戚。因為若是熟悉這座宅子的人,應當不會來這個角落抽煙。

他好心提醒道:“你回到剛才上樓的地方,右轉走到底有一個露天陽台,可以去那裏透風。”

閻宗瑯順著舒青末的話回頭看了看來時的方向,接著對舒青末道了聲“謝謝”,關上走廊的窗戶轉身離去。

樓下放起了鞭炮,噼裏啪啦的響聲震得舒青末耳膜都在發麻。

院落裏彌漫起青煙,濃濃的火藥味飄到二樓,無論是聽覺、視覺還是嗅覺,都讓舒青末極度不適。

他本想關上裱房的窗戶,但又不想被樓下的人看見,最後只得用右手掩住了口鼻。

他重新拿起毛筆,在道士的腦袋上畫了一副耳機,又在他臉上畫了一個口罩,無聊地心想為什麽他不是神筆馬良,畫什麽都能變成實物。

好半晌後,鞭炮聲終於停止。

青煙散到空中,視野開闊起來,舒青末憋了許久,總算可以放開呼吸,但就在這時,他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屬於裱房的氣味。

那是一種淡淡的木質香氣,像是清冷的檀木香,卻沒有那麽純粹,似乎夾雜著低調的皮革氣息。

舒青末猛然反應過來這是香水味,他嗖地轉過腦袋,接著便看到了本該去露天陽台透風的閻宗瑯。

“你怎麽在這裏?”舒青末忙不叠地放下手中的畫筆,眼神不善地質問身後的人。

裱房不是私人空間,誰都可以進來。但這樣悄聲無息地走到別人身後,舒青末多少還是覺得有被冒犯。

“我有敲門。”閻宗瑯的語調依然很沉穩,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但你好像沒聽見。”

行吧,下面的鞭炮聲那麽大,舒青末聽得見才有鬼。

“你是舒家的人?”閻宗瑯掃了眼畫紙上那滑稽的道士,嘴角浮起一抹淺笑,看著舒青末問。

“不是。”舒青末下意識地做出了否定回答。他知道這人看到了他用左手畫畫,雖然他不怕暴露這一點,但也不想多生是非。

不再給對方繼續問詢的機會,舒青末直接轉身離開了裱房。

儀式結束之後,方婉柔差使傭人把舒青末叫到了負一樓的書房。

這個書房是舒國華生前工作的地方,使用的桌椅和書櫃都由金絲楠木雕刻而成,價格極其昂貴。

整面墻的排櫃裏塞滿了古書和字畫,置物架上還擺放著不少古玩器件,光是這一間房,就不難看出舒家的家底有多殷實。

“這位是李律師。”

方婉柔介紹了一下坐在她身邊的中年男人,明明在場的人除了舒青末以外,還有她的大女兒舒夢芙和二兒子舒亦晨,但她的視線始終固定在舒青末身上,顯然這裏不認識李律師的只有舒青末一人。

“接下來由李律師宣讀一下遺囑。”

舒青末沒想到遺囑中第一個提到的人竟然是他。

舒國華給他留下了一部分字畫和五百萬存款,而其余的財產由方婉柔和兩個兒女平分。

“怎麽樣,我爸對你夠大方吧?”舒亦晨戲謔地看著舒青末,神情一點也不像剛失去了父親的人。

舒青末沒有立即表態,他總覺得事情很蹊蹺。

如果舒國華真有這麽大方,為什麽不在活著的時候對他好一點?

果然,只聽李律師話鋒一轉:“關於小兒子舒青末繼承遺產一事,遺囑上明確寫有繼承要求。”

舒青末微微皺眉:“要求?”

李律師公事公辦地說道:“需要獲得夫人方婉柔的認可。”

在安靜的地下書房裏,李律師念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他話音剛落,舒青末就聽到了一聲嗤笑,來自幸災樂禍的舒亦晨。

方婉柔倒是沒什麽表情,她的神態就像在坐電梯,她知道電梯會通往幾層,需要做的只是等待這個過程結束。

至於舒夢芙,她比舒亦晨收斂了許多,但看舒青末的眼神也是毫不遮掩,就好似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螻蟻。

舒青末垂下眼眸,自嘲地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