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富貴

連續三天,舒青末來到睥睨天下的皇錦頂層公寓,每一次來都是不一樣的心情。

傭人端上了手工熬制的冰鎮酸梅湯,盛在精美的玻璃盅裏,舒青末咕咚咕咚地喝了一盅又一盅,最後還是閻宗瑯出聲打斷了他:“你來我家喝飲料的嗎?”

“咳咳。”舒青末差點嗆到,他接過閻宗瑯遞給他的紙巾擦了擦嘴,鼓起勇氣道,“閻先生,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情。”

之前在路上演練了無數遍,但真到了閻宗瑯面前,舒青末說起整件事來還是磕磕巴巴。

他把葉小萱和舒亦晨的事簡單說了說,閻宗瑯一直側耳傾聽,時不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等舒青末說完之後,他交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腿,慢條斯理地問道:“所以你想讓我幫你解決這件事?”

舒青末捏緊雙手,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

閻宗瑯沒有立即表態,舒青末只感覺一只無形的大手握住了他心臟,讓他的心跳都不敢太大聲。

好半晌後,閻宗瑯終於開口,但說出的話卻讓舒青末摸不著頭腦。

“小時候,我收養過一條流浪狗。”閻宗瑯道,“叫作富貴,老管家取的名字。”

“……流浪狗?”舒青末不知道這跟他們現在聊的話題有什麽關系。

“我是獨生子,父母很忙不能陪我,所以我很喜歡富貴,因為它每天都陪在我身邊。”閻宗瑯不緊不慢地說道,“那段時間我很開心,性格也很開朗,老管家說從來沒有見我臉上有過那麽多的笑容。”

舒青末隱隱感到閻宗瑯並不是心血來潮說起小時候的事,他不再接話,老老實實地等候下文。

“但是我爸並不喜歡我這樣。他覺得我沒有棱角,同學借錢不還我也從不催促,這種性格以後在生意場上要吃虧。”閻宗瑯頓了頓,“所以你猜怎麽著?”

舒青末搖了搖頭,表示猜不到。

閻宗瑯道:“他讓人把富貴拖到院子裏打死了。”

說這句話時,閻宗瑯的語氣毫無變化,似乎只是在說一件日常小事。但是舒青末的心裏卻咯噔一下,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他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閻宗瑯之所以會養這麽兇猛的藏獒,難不成是因為小時候養的狗被人打死過?

閻宗瑯接下來的話證實了舒青末的想法,他笑了笑道:“所以你看,我現在養阿爾法,就沒人敢動它。”

閻宗瑯的語調一直平淡無波,但舒青末還是從他的眼神裏覺察到了細微的變化。

聊到死去的富貴時,閻宗瑯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陰霾,這說明對他來說,富貴的死並不像他表現得那樣雲淡風輕。

閻宗瑯話鋒一轉:“和你說這些,不是想和你討論養狗的事。”

舒青末的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只聽閻宗瑯又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喜歡保護弱小。”

聽到這話,舒青末的心臟逐漸沉了下去,他現在徹底明白過來閻宗瑯跟他說剛才那番話的含義。

閻宗瑯從富貴身上吸取了教訓,保護弱小不會帶來好的結果,反而會讓自己受傷,所以現在的他不會對弱者產生絲毫憐憫之情。

而在閻宗瑯眼裏,舒青末就是那條流浪狗,在被別人欺負時,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他沒辦法變得像阿爾法那樣強大,那麽他就只有被人打死的份。

意識到這一點後,舒青末的臉變得煞白。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過難看,閻宗瑯放松語氣,輕聲道:“其實你並不弱小,你只是還沒有意識到。”

舒青末擡起眼眸,不解地看向閻宗瑯。

“你的國畫不是畫得很好嗎?”閻宗瑯道,“裝裱手藝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舒青末並不覺得擁有一門手藝是多麽強大的事情,他只當閻宗瑯是在拿他擅長的事安慰他,略微有些失落,囁嚅道:“還行。”

閻宗瑯又問:“那你知道舒夢芙和舒亦晨都不會裱畫嗎?”

舒青末突然有些茫然,因為他發現閻宗瑯不是在敷衍地安慰他,而是在認真地跟他聊這件事情。他稍微打起精神,說道:“大概知道,美院裏有人這麽傳。”

舒夢芙是書畫鑒定專業的研究生,跟舒青末一樣今年畢業,在美院裏是個名人。而舒亦晨沒能考上美院,去了國外修藝術史論,據說現在成立了投資公司,想往金融方面發展。

這些在美院裏都是大家茶余飯後的閑談,舒青末自然多少有過耳聞。

閻宗瑯道:“從這一點上看,你手裏握著一個別人都沒有的籌碼,而你選擇把它藏起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

說到這裏,閻宗瑯頓了頓,繼續道:“當你遇上麻煩的時候,先想想怎麽運用你手裏的籌碼,別急著找人幫忙。”

舒青末實在是不適合這種拐彎抹角的商人式談話,他的眼裏露出迷茫的神色,但閻宗瑯卻沒有再繼續往深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