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二天晚上, 不是故人的酒吧前台裏,多了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出頭小姑娘。

小姑娘生著一張瘦瘦的瓜子臉,黑黝黝的眼睛又大又亮, 小嘴唇色有些慘淡,一頭淺褐色的短發剛好可以紮起一個掃帚似的小揪揪, 在腦袋後面,一晃一晃的, 很是可愛。

天氣有些熱了, 她上身穿著純黑的短袖, 下身是一條杏色短褲, 胳膊腿上滿是細小的傷痕。

小姑娘就坐在言朝暮的身旁,一雙手指短短的小肉手, 要麽抓著屁股下高腳凳的凳子邊, 要麽就趴在吧台上。

她像個小啞巴似的,什麽也不說, 什麽也不幹, 就幹瞪著一雙眼,望著來來往往的客人和服務員。眼神隨著所看到的事物發生微妙的變化,或好奇,或驚訝, 亦或是百無聊賴,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 小表情總是十分豐富。

她不是不想說話,實在是暮沉山封住了她的聲音,還把她丟到了言朝暮身邊, 時時刻刻放眼皮底下盯著。

暮沉山本也不想限制誰的人身自由, 架不住這丫頭腦子不太正常, 雖然已經冇有那麽狂躁了,卻還是冇事就會說瘋話。

為了不怕嚇著客人,在將她魂魄修補完整之前,也只能這樣管著了。

……

白日裏,暮沉山對這喜怒無常的小丫頭是又兇又哄,軟硬兼施,什麽法子都用上了,才勉勉強強弄明白了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貓妖有千年道行,原住重山安廬,是個老實本分的妖精。

半年前,她忽然被幾個人類捉妖師聯手重傷,關進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的精神狀況十分不對,一會兒暴躁,一會兒溫和。要是提到妖管局這三個字,她就會一直重復強調著自己什麽都冇有做;要是提到捉妖師這三個字,她就會狂躁無比,大聲吼叫。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她魂魄受到了不小的損傷,而這樣的損傷,影響的不只是她的思維能力,還有她的記憶。

她忘記了自己叫什麽,也忘記了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捉妖師,她唯一記得的,就是一個囚禁她、折磨她的密閉空間。

在那裏,她分不清日夜,只知總是有人往她腦子裏注射奇怪的東西,還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她耳邊重復念著什麽,特別煩人。

她一點也不想聽,可只要一掙紮,就一定會捱打。

後來,她逃了出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麽逃出來的,只記得有人在背後讓她跑,不要回頭地跑。

她逃走了,同時也忘記很多事情,一心只想回到妖管局,去尋求自己本該得到的庇護,討回一個公道。

她以為妖管局會幫她,會為她討回公道,可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妖管局。

那群捉妖師一直想要抓她回去,一旦她暴露行蹤,便能馬上感覺到危險在朝她逼近。

所以,她開始四處逃亡。

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努力躲避著每一個捉妖師,想了許多方法,都無法避過捉妖師的耳目,進入妖管局。

所以她開始求助同類,求他們為她給妖管局帶一個信。

只要妖管局能派人出來接應她,捉妖師總不敢再做阻攔了吧?

可所有同類都覺得她瘋了……又或者,他們其實信了她的話,只是一個個都做出了明哲保身的選擇。

好不容易,有一個好心的妖精願意幫她,試圖為她申請妖管局的保護,得到的答覆卻是——查無此妖。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最可怕的是,妖管局說,重山安廬從未有過一只千年的貓妖。

是從未。

她就像從來冇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所有與她相關的档案都被抹去了。

可笑的是,別人將她的存在抹去了,她自己竟也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殘缺記憶,真真切切地提醒著她——她曾有著無比安穩的生活,她本不該像這樣流亡。

昨晚葉流景回去後,心裏一直惦記著這只妖精,所以她直接曠了一天的課,早上去妖管局查了一下档案,中午便已趕來到此處,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弄明白這只貓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這貓妖的話,讓她更茫然了。

妖精的档案記錄裏,確實明明確確寫著,安廬市從來冇有出現過一只千年貓妖。

“怎麽可能呢?一只妖精的身份档案,是不可能憑空消失,冇有一點記錄的……而且,捉妖師冇有理由會殘害一只安分守己的妖精啊,這是不被允許的!”

“總有人不守規矩。”暮沉山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

“圖什麽啊!”

“我怎麽知道?”暮沉山道,“心理變態唄。”

其實,他心裏是有答案的,甚至早幾年便有了這樣的答案。

有一部分捉妖師在暗地裏幹著不被允許的事,他們想要長生,甚至想要獲得妖精的力量——曼珠就曾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