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僵局需要人去打破, 如果無人出手,那日復一日的等待必然是沒有結果的。

言朝暮清楚這一點,因為他曾是想要打破僵局的人, 盡管永晝的出現打碎了他所有的決絕。

暮沉山一直都沒有變,只要殺了譚聞清,永晝便會消失不見, 他就會回來。

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可這樣的好消息, 卻讓最初的計劃再難進行一步。

所以他只能賭一把, 去相信曼珠對此必有安排, 相信葉流景忽然回來不是一個偶然,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作,只是她找不到機會。

畢竟譚聞清不是葉流景能暗算得了的,從前不是, 現在更不是。

所以他日復一日,努力博取著永晝的信任, 就是為了制造這麽一個機會。

永晝占據著暮沉山的身體,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有著暮沉山的影子,可他終究不是暮沉山,除去那張同樣聒噪的嘴以外, 幾乎沒有哪裏是相似的。

暮沉山不會輕易被人欺騙,但永晝會。

永晝就像個孩子,兩千多年來一直透過暮沉山的雙眼看著整個世界,心底滋生了無盡的嫉妒與恨意,這些感情逐漸扭曲著他,他卻偏生從未長大分毫。

一個孩子的愛恨總是那麽簡單,一邊恨著暮沉山不守諾言奪走他的一切, 一邊又忍不住想要得到暮沉山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得不到便幹脆毀去,以此種剝奪作最深報復。

若說他真的只是想要報復,他又偏偏過分渴望被人認可、被人善待,為此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威脅、逼迫,大有一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勢。

可孩子畢竟是孩子,只要有人順從他,他就會很開心,恨不得把什麽都與之分享。

而他的世界,仿佛只有簡單的是與否,很多事,只要言朝暮開口去說,他便願意去信。

所以,言朝暮等到了永晝主動提出為他解開鎖靈咒的那一天。

他沉下心去為自己療傷,與此同時也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招重創永晝的機會。

永晝畢竟不是暮沉山,對他不會毫不設防,他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終在今日,破開了永晝的護體靈,以小刀刺進了永晝的胸膛。

這一刀,偏開要害半寸,卻也將其重創。

回過神的永晝勃然大怒,拼上余力控制著兩只攪拌勺,將言朝暮雙肩刺穿,狠狠釘於墻體。下一秒,未等言朝暮反應過來,他已生出毒牙咬上脖頸動脈,只那麽短短一瞬,便差點要了言朝暮的性命。

可他最終留了他一命。

言朝暮昏迷後,永晝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蛇毒收了回來,盤坐於一旁閉目療傷。

那胸前傷口之深,帶著蝕骨冰寒的水系妖力,稍稍偏上半寸都能致命,要是換作尋常人類或是修為偏低點的妖精,早已撐不下去。

好不容易驅除體內凍氣,止住鮮血,永晝睜開雙眼,咬牙瞪向一旁昏迷不醒的言朝暮,殺心伴著胸口處的劇痛起起伏伏,最終還是沉入了心底深處。

“你和暮沉山一樣,都是騙子。”他沉默許久,終是自言自語道,“留你一條命,是譚聞清不想你死。”

仿佛,說服一個聽不到的人,就等同於說服自己。

“結魂的事,我不會幫你了,再也不會……”

就像小孩子在與同學賭氣一樣,可他知道,那不是賭氣。因為他太清楚了,那距離要害半寸的偏差,不是自己的幸運,完全只是因為言朝暮舍不得暮沉山,舍不得毀去這副身軀,讓暮沉山再也回不來。

可是暮沉山不會回來了,他絕不會將主導權交還給那個封印了他兩千多年的人。

那無邊的黑暗,他是再也不會回去了。

***

妖力彌漫了人類的城市,妖精們毫無遮掩地摧毀建築,撕咬、吞食人類。

捉妖師們渾身染血,協同著與自己性命相連的妖奴與妖族入侵者決一死戰,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背後就是自己的家鄉,誰也不退半步。

幫助居民疏散的警衛為了維護秩序,已是聲嘶力竭。

無數聲槍響,打在一只又一只龐然大物身上,好不容易破了護體靈力,卻是傷而不死。

人們在擁擠的街巷上拼命奔逃,母親與孩子被慌亂的人群沖散,試圖尋找彼此的哭喊聲,被耳邊陣陣驚懼的尖叫掩蓋。

世界如將要毀滅一般,入目滿是鮮血與烈火。

就像從小到大,她看過的那些異獸災難片一樣,人類的世界,被一群大得可怕的怪物占領了。

視線所及的遠方,一條三十多米長的紅色巨蟒,盤踞在城市最高的商業大樓之上,像是審判世人的魔鬼,冷眼旁觀著所有。

而天地間,忽然出現了陣陣黑霧,遮擋了此夜本就暗淡的月色,烏泱泱地似要將這人間吞噬。

紅蟒的目光鎖向了不知何時出現的眼鏡王蛇,目露一絲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