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台前圍了一圈人,除了大皇子李元幹因染了風寒休養在容華宮,其余皇子皆在,雲台右側設有簾座,座上的是司馬皇後的獨女鳳鳴公主李姒,她躲在隨行嬤嬤懷中,又害怕又好奇地覷著雲台上的鐵籠子。

籠中半跪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少年,對面一只皮毛黑亮、高大壯碩的獒犬仰天長嘯,驚動梢頭鳥雀,嗚啦啦四處逃散。

雖知道即將看見什麽,但李元憫依舊如上輩子一般慘白了臉。

他自是認得那個少年,也認得籠中的兇獸——四皇子李元旭宮裏的“嘯天”,前世他少不得被李元旭拿它恫嚇作弄。嘯天性惡兇猛,平日裏都用活物來喂養蓄養兇性,甚至有傳聞鐘粹宮裏的宮人若觸犯了王貴妃的逆鱗,亦是直接給丟進籠子裏喂食。

這樣嗜血的野獸放在此處自不光光給人觀賞。

但見籠子裏已是血腥一片,那少年反手抓著鐵籠的杆子,警惕地盯著前方,他渾身被潑了牛血,肩背大腿已被撕開了幾道深深的口子,皮肉正可怖地翻卷著,這血腥的一切刺激著嘯天的殺戮神經,它咧開嘴,黏液從嘴角淌下,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危險的氣音,不肖片刻,猛地向前撲了上去。

李元憫心一顫,別開頭去,不忍再看。

眼看著嘯天即將撕碎那賤奴,眾人目光愈發興奮,卻不料那賤奴就地打了一個滾,蹂身而上,徑直翻坐在嘯天背上,嘯天上下亂竄,而賤奴十指緊抓,幾要掐進獒犬的脖頸肉裏,嘯天更是瘋一般竄動。

李元旭看紅了眼:“孽畜!咬死他!”

他一鞭子打在鐵框上,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嘯天急紅了眼睛,重重往上籠壁上一撞,那賤奴傷處被鐵欄杆撞得血沫橫飛,終是吃痛掉了下來。

眾人屏息,興奮地等待嘯天給予最後致命一擊。

然而始料未及,那賤奴速度奇快,借著地上的力量一彈,反是抱住了嘯天的脖子,雙腳環住其肚腹,竟是一口死死咬住了獒犬的脖子。

血液瞬間噴濺而出。

獒犬瘋狂跳動,嘶吼著試圖將人甩下來,賤奴青筋暴起,驀地獰色一閃,齒間生力,竟是生生扯斷了嘯天頸間血脈,鮮紅的血液像是湧泉一般從傷處噴濺出來,那獒犬一顫,劇烈的跳動減緩,最終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肢抽搐。

一片寂靜中,那賤奴渾身浴血,緩緩站了起來。

角落裏,李元憫的背已讓汗水浸透。

眾人幾乎不可相信,一個十歲的小賤奴,居然赤手空拳戕殺李元旭的嗜血猛獸。

然而李元旭非但沒有生氣,眼中反而多了幾絲興奮的光芒,

“果真是人畜相·奸而誕的怪物,嘿嘿,倒真叫我尋到一個寶貝!”

一個嬌柔的聲音迷惑道:“皇兄,什麽叫人畜相·奸?”

說話的是鳳鳴公主李姒,她已十歲有余,同司馬皇後一般長了一張白皙的瓜子臉,小小年紀已是出落得明艷秀美,明德帝極為喜愛,是以她身為公主,卻一樣能在太學院受教。

李元旭正待解釋,卻聽得李元朗咳嗽一聲,他自也意識到不妥,笑了笑,

“六妹年紀小,聽不得這些汙糟事,方才可是受驚了?”

李姒自是知道李元旭不欲說,秀眉一蹙,“四哥莫要打岔,我怎麽就聽不得,若是四哥不肯說,我便去父皇那兒告狀,說你欺負我。”

李元旭大笑,直叫冤枉,

“好皇妹,四哥豈會欺負你。”

他勾了下李姒的秀鼻,卻也撿了些話與她說了,

“這賤奴之父便是當年丟了南台十六州的飛將軍倪焱,聽說那倪焱年輕時中伏誤入深山,被一母虎所救,後竟寡廉鮮恥地與這牲畜孕育一子,便是這小賤奴了,嘖嘖,這倪焱出身寒微,若不是帶兵打戰頗有一番本事,父皇豈會將江北大營交予他,可惜啊,英明如父皇亦有看走眼的時候,賤民便是賤民,哪裏是勛貴可比,倒是他與畜生苟合生的小畜生,可比嘯天兇猛多了。”

“人與畜生……”

李姒不可置信般瞪大了雙眼,旋即不由皺眉,又見那賤奴蹣跚著趴在嘯天抽搐的身體上,去吸食它脖間汩汩冒出的鮮血。原本她還富有同情心,此刻聽聞他的身世,又見他如兇獸一般吸食牲畜的血液,自不免厭惡之心。

“呀,四哥,快快遣人將這吃血的賤奴打發走,怪叫人作噦的。”

李元旭站了起來,饒有興致地看著籠中的血汙,一邊摸了摸鳳鳴公主的腦袋,

“五妹有所不知,這賤奴已斷了米水兩日,此刻便是拿裝著躁矢的恭桶於他,亦會吃得津津有味。”

他順手拿了些糕點,往籠子裏丟了進去。

“這賤奴叫什麽?”

掖幽庭侍役陪著笑臉道:“主子,他叫猊烈,按掖幽庭慣例改了姓氏,倪為兇獸之猊,烈為烈火之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