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涼如水,月色幽幽。

外頭候著的仆婦拱著手上來,恭順地詢問:“殿下,這些菜要不要再拿去膳房熱一熱?”

李元憫著那一桌子熱氣全無的菜色,面上不由帶了幾許淡淡的失望,無聲嘆了口氣,“不必了,端下去吧。”

“可殿下你一口都未進,這……”

李元憫一怔,才意識到自己也未用膳,然而他早已無胃口,又怕王嬤嘮叨,便隨手指了指桌上一碗看上去討喜些的:“這碗什錦玉圓羹煨半碗就行了。”

仆婦面露喜意,當下應了,帶著幾個婢女忙活去了,李元憫又叫住她。

“王嬤,叫松竹進來。”

很快,松竹手腳麻利進來了,露出詢問的神色:“殿下?”

李元憫輕咳了一聲,問他:“可有看見猊參領回來沒有?”

松竹忙道:“未曾看見。”

“可有帶了口信?”

松竹搖了搖頭。

李元憫心間奇怪,猊烈怎會平白無故讓他等了這樣久,若是臨時有事,必會讓人捎上口信帶給他,今夜這樣子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由心間生憂,立刻吩咐道:

“松竹,立刻叫個人去郊外大營一趟……看看猊參領是否被什麽事耽擱了。”

松竹應了,立刻匆匆退了出去。

看著外頭蒼茫的夜色,李元憫不由皺了皺眉,眼中流露出幾許憂色。

***

郊外大營。

臨近年關,天寒地凍,深夜猶寒。

三三兩兩的衛兵並隊巡邏,平地上篝火搖晃著,偶爾爆出一二火花,獵獵旗幟在夜風的裹挾下翻卷著,時不時嘩啦一響,顯得格外肅清。

主營帳內,一隨行斂眉屏息,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了,輕手輕腳下去了。

猊烈鎧甲未除,正拿著一方氈布擦拭著手中的長劍,他面無表情,眼神專注,仿佛眼前之事才是最重要的一樁。

曹綱守在下頭,猶豫半晌,還是勸道:“大人,已是亥時了,若是無事,該回府了。”

不知是否曹綱的錯覺,對方閃過一絲燥怒,正待細看,眼前之人已是放下了重劍,看都未看他,只冷聲道:“今日便宿在營裏。”

曹綱眉頭不由一皺,心思這幾日營內無甚大事,怎麽好端端的就不回去了。

自打歸來嶺南,這些日,他一顆心都是提拎著的,一點兒風吹草動便叫他警覺不已,他跟隨猊烈多年,自然瞧得出來他這位上峰今日的心情非常惡劣,仿佛整日處於焦躁之中,無處可遣。

自打他重生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

曹綱不由細思起昨日樁樁件件,想從中找尋蛛絲馬跡,可思來想去,始終沒有半分頭緒,只能先應了下來。

正要下去叫上軍士準備,身後的人叫住了他,輕咳了聲,沉聲:

“盡快找些工匠,修繕參領府——越快越好。”

“這……”曹綱一驚,不由旋身走近幾步:“大人可是要搬出廣安王府?”

猊烈不耐地睨了他一眼,仿佛他說了句廢話一般。

曹綱心下咯噔,心思自江北大營歸府之前,赤虎王明明便打算好一切照舊,再謀他計的,怎麽沒過幾日便改了主意——搬出廣安王府,可不是區區的小事。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令他作出此等明顯不利的決定?念及這幾日都無甚異常的事情發生……曹綱何其機敏,他小心窺著他的臉色:“大人,可是廣安王昨夜回來了?”

話音未落,那雙利目冷鋒驟現,曹綱當下脊背一寒,慌得立時俯首。

“屬下逾矩!”

赤虎王其人城府深重,何曾輕易如此,曹綱一時後悔這樣唐突地問了出來,可卻也篤定了他今日的不同尋常與廣安王有關。

昨夜,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曹綱哪裏還敢當場發問,只提心吊膽地拜了首,退了出去。

***

夜色深沉,萬籟俱靜。

粗重的呼吸聲不斷起伏,偶爾夾雜著幾道壓抑的悶聲。

猊烈夢見了那只妖精。

他面上是瑰麗的潮紅,艷得一朵花似得,芬芳四溢,他微微張著糯濕的唇,低垂著眼眸看著他,既柔又嬌且媚,腰肢晃動,一波又一波,涓涓細流匯成一條瑰麗又暗沉的河流,在一道耀目的白光中,猊烈眼睜睜瞧著自己從高處墜落,淹沒在那片靡麗的紅河當中。

滅頂窒息。

“唔——”

猊烈驟然起身,喘息著,襠間一片黏膩涼濕。

燈燭幽幽,除了風聲便無其他。

猊烈閉了眼睛,一只大掌覆蓋住了汗漬漬的面部。

手掌的陰影下,牙筋聳起,面色駭沉。

***

這兩日,軍營上下眾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動輒便遭主帥大人破口大罵,連一向穩妥的曹綱與李進也挨了不少罵,闔營上下無不謹小慎微,生怕稍有疏忽,便遭主帥一頓霹靂雷霆的磋磨——算下來,主帥已經連著三日歇在大營了,可眾人儼然覺得好似過了半年一般,無不叫苦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