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步出廣安王府的大門,猊烈稍稍停頓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那筆走龍蛇的廣安王府四個蒼勁的大字,嘴角微微一扯。

他自顧自扣上了護腕,頗為悠閑地下了踏跺。

很快,石獅子那兒候著的曹綱牽著一匹高頭大馬走了上來,他窺著猊烈的神色,舒了一口氣,想來,今日算好過了。

昨夜,赤虎王不管不顧黑沉著臉策馬飛奔出了營地,唬得他一路跟著去了,沒成想,他竟是回了王府,這一夜,他在偏院幾乎是輾轉難眠,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來。

雖不明白什麽事由,但所幸,這關口是過了。

猊烈看著曹綱眼底的青黑,皺了皺眉,卻是沒有開口,只翻身上馬。

調轉了馬頭,想到了什麽似的,側臉道:“往後一概回府。”

曹綱眉頭一抖,忙握拳:“是。”

猶豫了片刻:“大人……那參領府可要繼續督造?”

猊烈面色一沉,惱得正待呵斥一聲,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只能忍了下來:“造,怎麽不造?”

曹綱連忙拜首,“屬下明白。”

猊烈摸了摸鼻子,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急,慢慢琢磨便是,省得到處出簍子。”

未等曹綱回應,便一扯韁繩,向郊外大營出發了。

***

不到兩天,除夕至。

竹爆驚春,笙歌滿院。

猊烈安頓好大營,立刻策馬往廣安王府趕去。

踏進長街,暮色已沉,已經有不少稚童三三兩兩圍在街角放爆竹,街上浮著些煙花灼燒的氣息,偶爾夾雜著菜肴的香氣,一派熱鬧的煙火氣。

猊烈在這樣的煙火氣下,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早上那人一邊整理著他的腰帶,一邊囑咐他快些回來。

他目色一動,不再耽擱,斥了一聲,狠狠蹬了一下馬肚,快速往王府去了。

廣安王府的大門敞開著,嶄新的紅通通的燈籠顯然是剛換上的,門聯也貼了新的,瞧著那青澀的筆跡,猊烈一看便知是阿英所寫,也不知那人怎麽容得她如此胡作非為,唇角不由帶了幾分無奈的笑意,他等不及去馬廄了,直接將韁繩拴在一旁的柱石上,便匆匆地往府門裏踏去了。

剛進廳裏,便看見裏面擠擠挨挨圍了一群人,除夕夜,團圓夜,有家室的都被放回去了,留在府裏的都是單身的家養府兵,還有李元憫收養的孤兒。

今日家宴,李元憫束著發,並不帶冠,身上穿著一身繡著祥雲暗紋的月白對襟袍子,籠著一條雪色狐狸毛裘皮圍脖,襯得一張昳麗的臉越是出塵。

猊烈喉頭一動,不自覺舔了舔唇,緩步走了進去。

李元憫正給少年們發壓歲錢,這些孤兒們輪候著給李元憫磕了頭,上首之人笑著與他們說些祝福之語,便遞上一袋備好的紅包,拿到的少年歡天喜地地回去自己的桌案,排在後面的則拔長了脖子,焦心地盯著前面,眾人交頭接耳,嘰嘰喳喳的,熱鬧至極。

身邊的倪英眼尖,一眼便瞧見了猊烈,當下跑了上去,一把將他拉了過來,抱怨著:“阿兄怎麽這麽遲回來?差點錯過了餃子,今兒王嬤可是費了大心思,足足做了八種餡料的!”

“哦?”猊烈挑了挑眉應和著,卻不甚在意,目光落在了那猶自發紅包的人的身上,那個美人似有感應一般擡起眼眸,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只那麽輕輕的一眼,又移開了來,俯下身摸著下首一個五六歲少年的頭,約莫是說些平安之類的吉祥話。

他在外好像都是這幅永恒不變的風清月白的模樣,清貴疏離得叫人不好生出褻瀆的心思來,這才是他正常的模樣,可同樣也是這個人,卻曾經在他懷裏哭得他的胸襟都是他的眼淚,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如此迥異,全然不像同一個人。

罷了,這幅樣子旁人大抵瞧不到了,估計也只讓他一個人受著了,他舔著牙抱怨著,卻是頗為輕快地跟著阿英走了過去。

很快,餃子上來了,底下的少年哄的一下搶開了,連盤子都蹭到桌下,急得王嬤不顧李元憫在場破口大罵:“慌什麽,多的是!”

李元憫笑著直不起身,忙讓倪英下去幫忙端上來。一盤又一盤的餃子如流水一般進了來,等清了三輪,堂中的少年才放慢了速度。

李元憫悄聲吩咐松竹去庫房搬來早已備好的煙花爆竹到院子裏去。

一些少年吃得肚皮溜圓,早早便下去了,王府的院子裏熱鬧起來,余下的少年被外頭的熱鬧吸引,匆匆地扒拉了幾口餃子,也興沖沖跑出去玩煙花了。

廳內頓時安靜下來,李元憫從懷裏摸出了一包顯然分量頗重的香囊,遞給阿英,阿英笑嘻嘻地接過。

“謝謝殿下哥哥。”

她嬉笑著,轉過頭,暗示一般看著猊烈,猊烈醒神過來,頗有些尷尬,還未開口,見李元憫早已摸出了另外一袋遞給他,“這是你阿兄的,讓我給你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