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什麽!”猊烈驟然起身,面色駭沉,盯著下首的密探:“消息可是確切?!”

那密探不知緣何這個消息會引得沉穩老練的總制大人如此巨大的反應,只拱手道:“屬下幾番探查,這消息必是無誤,今日那太侍已經前往廣安王府宣旨了。”

猊烈利目驟然閃出一絲冷光,直教人心驚膽戰。

案下的曹綱立時斂了眉,暗自窺著猊烈的臉色——他許久未見赤虎王如此時候,這三殿下與赤虎王之間的種種,他全然無法理清,看這反應,在赤虎王心中,這三殿下的分量著實不輕。

心下一股隱隱的不安油然而生。

老皇帝駕崩在即,愈是到這種時候,愈怕行差踏錯,這些日京中探子來報,二皇子李元朗近日頻頻拜詰鎮北候,似有投誠之意,原本想著,司馬老兒許是順水推舟要扶持這廝上位了,卻不想,這一道聖旨又下來了,這聖旨……究竟是誰的意思?

若是扶持二皇子那便算了,如若是這廣安王……看著上首的男人,曹綱立時一陣頭痛。

猊烈面色陰沉,匆匆囑咐了他們幾句,便揮退了他們幾人。

偌大的議事廳一下子便安靜下來,只剩下了猊烈粗重的呼吸聲。

半晌,他擊了擊掌,但聽得一陣衣角風聲,一個暗衛從橫梁上如鬼魅一般翻身下來,跪在地上。

猊烈沉了沉呼吸,半晌,冷聲道:“他身子可好了?”

暗衛回道:“已是大好,這幾日已經下地了,然而精神總是不濟,看上去懨懨的。”

“……”

猊烈閉了閉目,又問:“可有用藥?”

“有,每日進藥。”暗衛遲疑半晌,又道:“……今日三殿下得了入宮侍疾的旨意,交代了幾個人後,便將自己關在房裏半日,誰也不見……看著有些不太好。”

猊烈閉上了眼睛,這病秧子!他恨恨地想,這懦弱的病秧子!

他胸臆滾動著些莫名的情緒,叫他躁動難安,許久了才長長吐了一口濁氣,驀地睜開眼睛,沉聲道:“備馬。”

***

門牒吱呀一聲,心事重重的周大武離了去。

待門闔上,李元憫整個人便有了一股虛脫之感,他緩緩退後幾步,坐在座幾上。

指尖動了動,緩緩扣在小腹上,一股無比疲累的感覺淹沒了他。

這段時日,他愈發有了宿命之感。

八年的苦苦掙紮又如何,終究敵不過命運。

他嘆了口氣,俯下身去,像倦極了的鳥兒似得,輕輕將腦袋抵在冰冷的梨花木質的桌面上。

一塊溫潤的玉佩從他脖頸裏滑了出來,在昏暗的燭光中閃耀著瑩瑩玉潤的光澤,他怔怔地看著它,伸手拿了過來,貼在臉頰上。

他連流淚的氣力也沒有了。

他的阿烈怎麽就憑空消失了呢,這樣八年的陪伴,點點滴滴,所有的一切,一夜之間消失無際。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也沒去想這些宿命的東西,然而這樣疲憊至極的夜裏,他還是忍不住去想了。

原來他再努力、再用力的活著,也不過如此。

深夜的獨處加重了這份寂寥的絕望,他緊緊抓著那塊玉,趴在桌上,無力閉上了眼睛。

在命運面前,他終究與蚍蜉無異。

門口吱呀一聲,李元憫連斥責的氣力的沒有,只甕聲甕氣道:“都下去。”

然而他身子一沉,被人緊緊摟在懷裏,熟悉的氣息傳來,他先是狂喜,幾乎是瞬間,渾身冰涼!

他呼吸急促,眼眸顫動,終還是慢慢睜開了眼睛,昏黃的燭光下,眼前的男人眉目冷峻,鬢若刀裁,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威壓。

李元憫連掙紮的氣力都沒有了,他只是無力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上:“你說話不算話。”

他哽咽著無力地指責:“你說話一點兒也不算話。”

猊烈早便料想到了他的反應,可親眼見他如此,卻是面色黑沉。

“你這個慫貨!”他牙筋聳動,將他放在榻上坐著,半跪在他面前,一把捧住他那張毫無生機的臉,切齒道:“那麽多人吃了你不見血的手段,怎總叫老子瞧見這慫包的模樣,單單一個男人、單單一道聖旨便叫你慫了不成?!”

李元憫不管他如何說,只閉上了眼睛,無聲地流淚。

許久許久了,耳邊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身子一重,被攬進一個寬大厚實的懷裏。

“別怕。”

男人撫著他的後脖頸,道:“有什麽可怕。”

他咬著牙:“還不如十三歲的時候呢,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私自改變老子帝王的命運,怎麽如今年歲長了,倒活到了狗身上了!”

他這是在作什麽,到底在作什麽!

李元憫睫羽顫動,緊緊咬住了唇,臉頰濕乎乎地貼上他脖頸上跳動的脈息。

燭火微微搖晃著,被紗幔攏成難以言喻的溫溫吞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