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子時的更聲傳來,四處更是陷入一片寂靜。

倪英哭累了,終於趴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李元憫睫羽微垂,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背,等到她徹底墜入夢鄉,他輕聲叫來了仆婦,讓沃了把熱毛巾,將她滿面的淚痕擦了,又讓仆婦將她送回廂房,看著桌上空空的酒瓶,他嘆了口氣,亦吩咐人收拾了。

坐在廳中好一會兒,又不放心倪英,披了件大氅去了她的廂房,問詢了陪同的仆婦一番,見她睡得香甜,這才放心回去。

這一夜折騰,躺下後,他便有些失眠,一邊想著入京後的種種應對之策,一邊又想著如何讓阿英解開這個心結。

寂靜的深夜,像是開啟了某種情緒的大門一般,諸般滋味齊齊湧上心頭。

一聲烏雀咕兒一聲,繼而撲撲兩下什麽重物倒地的聲音,李元憫心間警醒起來,摸出了枕下的匕首。

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傳來,李元憫皺了皺眉,“阿英?”

他拔出了匕首,還未來得及下床,一個高大的黑影竄的一下鉆了進來,如迅猛的虎豹一般。

一股濃重的酒味隨之撲鼻而來,李元憫悚然一驚,正待喊人,他的嘴一下被一雙粗糙的大掌捂住。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別叫!”

李元憫呼吸急促,卻是沒有掙紮,半晌,粗糲的掌心才移開了來。

月色下,那人銳利的眼睛裏帶了些醉態,呼吸粗重,湊了上來,在他的臉頰旁嗅了嗅,喉間冒出一股類似於滿足的喉音,又低了頭下去,湊在他脖頸處嗅了嗅。

李元憫連阻都無力:“你喝醉了。”

男人並沒有停下如犬只一般嗅聞的舉動。

李元憫目中厲色一起,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然而男人全然沒有理會頸間的刺痛,恍若沒有痛覺一般,只捧住他的後腦勺,將他放倒在床上,抽去了他的衣帶,愈是放肆地貼著肉嗅聞起來。

鋒利的刀刃刺破了喉結處麥色的肌膚,一滴血落在李元憫胸口的小衣上,暈開一朵血花。

李元憫閉上了眼睛,無力地松了手,匕首落下胸口的瞬間,猊烈手腕一抖,匕首瞬時彈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醉醺醺的人被打得頭一偏,只嘿嘿一笑,又湊上來,鼻尖抵著他有些顫抖的唇瓣。

“你舍不得。”他啄了啄,繾綣地:“你果然舍不得。”

他怎不知這份舍不得究竟是誰的,他不管,醉意朦朧下更是有意混淆,只近似於病態似地扣他在懷裏,咬了咬他的耳垂,重復著:“你果然舍不得傷我……”

他握住了他的手腕,濃重的酒氣噴在他脖頸上,重重地將腦袋埋了進去,任隨那魂牽夢縈的冷香籠罩了自己。

腦中某根緊繃的筋一下子斷了,那種久違的放松如溫暖的水漫過了全身,猊烈幾乎是瞬間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萬籟再復靜謐,月色透過窗棱灑在地上,一地銀輝。

李元憫目中幽深,看著床榻的上方,久久未曾闔眼。

***

長庚星落下不久,天際很快便露出魚肚白。

驛使館很快便熱鬧起來,往來的馬匹進進出出,充滿了浮世的煙火氣。

猊烈睡得酣暢,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另一雙偌大的眼睛,觸及的刹那,對方的目光立刻移開了來,猊烈心中不悅,霸道地扣住腰肢,阻了他欲要起身的動作,李元憫掙了掙,絲毫動不了。

他閉了閉眼睛:“阿英要進來了,你還是要讓她傷心麽?”

猊烈輕輕笑了一聲:“你不會。”

李元憫胸膛幾番起伏。

猊烈撐起上身,自下而上摸上他的額頭,撫去烏發,叫他那一張昳麗的臉全然露出來。

“李元憫,你是個聰明人,你合該知道我對你是個什麽心思。”

這樣赤*裸直白的話讓李元憫無力地輕笑,心思,他自然曉得什麽心思,那副恨不得將他吞吃入腹的模樣,他見過太多了。短短兩個月的時光,他怎會讓那個陰鶩酷厲的赤虎王輕易地愛上他,不過貪色罷了。

如同上輩子,司馬昱明明深愛那個林家女,卻也在他長成了這樣的模樣後,對他動了旁的心思。

每每思及此處,他便無端端充滿了自厭,如那個給他帶來厄運的畸形部位——雖然內心清楚知道,這並非自己的錯。

兩輩子了,唯一只有在那個十八歲的青年面前,他才是欣喜自己長成了這幅樣子,而非那些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屈辱、厭惡、冒犯與汙穢的窺視覬覦。

可這樣熟悉的臉面,說出這樣的話,終究讓他眼眸一顫:“所以呢?”

他擡起了眸子,問他:“若是司馬父子扶我上位,你當如何?”

猊烈的雙目平靜無波,許久,道:“你這樣的聰明人,怎想不到可以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