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篝火噼裏啪啦地燃燒著,天際還留著幾抹殘紅,然而四處已經暗了下來了。

溪水聲潺潺,給夜色沾惹上幾絲清寒。

然而猊烈的腦子卻是熱烘烘的,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粗莽地:“行了,別光會在我這兒流馬尿。”

他咽了咽口水,心思這嬌人兒要是當真落淚可怎麽辦,念起那副樣子,他心間一滯,一時有些著急,卻別無辦法,只能低下頭要尋他的唇,然而懷裏人躲閃著,不肯讓他親。

猊烈沒有像以往那般勉強他,只訕訕地放棄了,嗅了嗅他的發際,有些煩躁地:“以後不說你了。”

又覺得自己的聲音重了點,放軟了來,“不說了。”

李元憫沒有說話,只在那暮色沉沉中緊緊抓著猊烈的衣襟,半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猊烈摸了摸他的頭發,將他的腦袋偎在自己的脖頸中。

夜深了,猊烈分毫沒有想回去的意思,然而更深露重,念及眼前這個嬌人兒的豆腐身子怕是扛不住這郊外的寒風,又想著明日得提前拔營上路,自是要早起,猊烈只能放他回營。

二人策馬不疾不徐走著。

眼前的人似乎比來之前更是沉默了,跟在身後的猊烈皺了皺眉,心下異常煩躁。

***

長庚星方落,天際露出些魚肚白,大隊人馬便準備啟程了。

猊烈騎在馬上,似是巡邏似得,繞營地一圈又一圈,目光卻是頻頻往主營帳那兒瞧。

許久,那兒終於有了動靜,帳門一動,先是兩個隨行出門,而後一個身披大氅的玉人在阿英的陪同下緩步而出。

猊烈細細觀察他的面色,並未看得出什麽情緒,只如往常那般淡淡的,阿英湊近了他,與他說了些什麽,他側耳傾聽,秀氣的眉頭一蹙,又與倪英交代了些什麽。

晨日破曉,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他眉目如畫的臉上,渡了一層柔和的光芒,猊烈瞧著,冷峻的面上跟著也多了些許的柔色,只是他自己並不曉得。

見他踏上了馬車,他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扯了韁繩扭轉馬頭,叱了一聲,往隊伍前方去了。

因著趕路,眾人大多疲憊,不過總算是趕上了天黑之前到達目的地,與前兩日駐紮之地的荒涼不同,此次大營毗鄰著一個頗為繁華的鎮子,為不擾百姓,大軍依舊是歇憩在郊外。

曹綱剛進營,便看見猊烈解了鎧甲,正打著赤膊大冷天的往身上潑冷水擦洗,他不由感同身受地打了個哆嗦,在一旁靜候,待他換上衣物,拾掇妥當才上前例行與他報備了軍務。

待交代清楚,曹綱又從懷裏掏出另一位兩江總制朱琛的密函交由他。

猊烈攤開掃了幾眼,冷笑一聲,丟給曹綱。

曹綱看了,心下嘆了口氣,密函中言明兩批軍糧因故不能按既定的日子抵營,只暫分撥了半月的數額。

太子著實疑心太重,既想靠著江北大營挾制司馬父子,又忌憚猊烈挾兵造反。

與他同樣待遇的還有西北青州軍吳琦。

與上一世一樣,青州軍亦是按著太子的意思以軍演的名義調軍毗鄰京城的通州,然而李元幹不知道的是這名青州軍大將早已悄自暗投司馬忌。

——早在各般猜忌中,李元幹那廝早已失盡了所有人心,得了上一世那樣的下場,自也是咎由自取。

猊烈早有對策,斂眉交代了幾句,曹綱一一應了,正待退出去。外頭一聲通報,進來了個拎著個偌大黃花梨提盒的隨行。

那隨行顯是奔波已久,面上有著細微的汗,他咽了咽口水,將提盒置在桌案上:“主帥,這是您要的。”

猊烈皺了皺眉:“怎麽拿了個這麽大的提盒?”

隨行忙道:“卑職多挑了幾種。”

猊烈面色略緩,點了點頭:“好,退下吧。”

曹綱的目光落在那提盒上,匣璧上儼然寫了“趙記飴糖”四個描金的字。

他皺了皺眉,赤虎王自是不會特地找尋這些吃食,那這究竟是給誰的?

他思索著,又想起倪英這些日子不知何故,都不往總制大人跟前湊了,念此此處,他略略恍然——估摸是買著安撫胞妹用的。

當下安心下來,退了去。

這廂猊烈掀開提盒的蓋子,眉頭一皺,裏面林林總總堆滿了各色飴糖,約莫十多斤重,那個嬌人兒哪裏吃得完。

不由暗罵隨行:“蠢物!”

他抽了張匣壁的油紙出來,每種樣式的飴糖撿了幾顆,笨拙地包了個囫圇,踹在內衫裏,披了件罩衣,便匆匆趕出門去了。

猊烈準備進廂房的時候,正巧見倪英從裏頭出來,他輕咳了聲,叫住了她。

“阿英。”

倪英擡頭一看,面上顯然一滯,當即浮了些不自在起來,輕輕應了一聲。

她摸著佩劍走了幾步,似是有些赧色,擡起頭來:“……別叫殿下哥哥太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