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隔著崇東河, 沈修瑾站在營地門前看著血煞和魔氣匯聚的地方。

異象驚動了很多人,然而沒多久,魔族那邊一道黑色屏障遮天蔽月, 將所有人的視線和神識阻隔。

能做到這個地步的,除了魔主以外再想不出第二人。

與樓映雪說了幾句話後,示意自己無礙,他就回了帳篷中。

設下兩層結界,再聽不到外面的聲音,裏面的動靜也無人能得知。

沈修瑾沒有亮起明珠,在一片黑暗和安靜中拿出玉瓶, 往屏風後的浴桶中倒入雪山寒水。

水面冒出縷縷寒氣, 他手指探入雪水之中,感受著冷意。

若是以往, 就這麽下去洗一洗也能清醒神智。

可今日身上困乏疲憊,他想了想,指尖竄出赤金鳳火, 繞著木桶燃燒起來, 很快一桶雪水就熱氣蒸騰。

火光消散後, 帳中又陷入黑暗。

他脫了身上輕鎧, 整個人浸入熱水之中。

幸而修為已到大乘期,有心遮掩,連師父都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

沈修瑾靠在桶壁上閉目養神,掌中有靈力湧現。

修為。

比起多數修士來說,他一路至大乘期稱得上順利。

甚至對修行路坎坷的人來說, 是異乎尋常的順利, 如今已身處修真界最高修為的一批人中。

從小就從周圍人口中聽到自己天資好的話, 這一點師父也曾說過。

謝孤懸也曾是眾人口中的天才。

修行之路對謝孤懸而言, 全是坎坷磋磨。

他緩緩睜開眼,看著黑暗怔愣出神。

人魔對立,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待謝孤懸。

如今謝孤懸已經成了魔將,越發不知要如何做。

許是入了魔,變得多疑易怒,甚至誤會他和旁人,抓了樓映雪。

一樁樁一件件打的他措手不及,只能去應對,被迫接受著發生的一切。

倘若將嗜血珠那樣陰邪的力量吸收殆盡,他與謝孤懸,更無法從對立中出來。

掌心裏的靈力消失,沈修瑾撩起水緩緩洗著頸側和肩上的痕跡。

他知道這些痕跡洗不掉,將那些屬於謝孤懸的氣息洗掉也不錯。

其實心裏也知道,從謝孤懸進了魔族陣營起,他倆就成了死局。

魔族要對付修真界,謝孤懸對謝家那樣恨,遲早會在眾人眼前出現,就好比今日,已經驚動了所有人。

撩水的動作停下,他疲憊地閉了閉眼。

連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麽回事,被拖入幻境後,明明已經清醒了,卻還是縱容了謝孤懸。

這件事是他犯了糊塗,但留在魔族絕不可能。

謝孤懸暴躁易怒,實力也不可小覷,非要糾纏於他,想將他困在魔族之中,甚至說出那樣自輕的話。

魔又如何,與魔歡.好世人看不起,可連謝孤懸自己都看輕自己,著實讓他惱火,下手就重了些。

輕微的水花聲再次響起,沈修瑾一手摸到肩上被咬出血的地方,刺痛感蔓延。

一回過神身上那些不舒坦的地方就湧入腦海中。

他動作微僵,最後還是垂下眼眸,忍著羞恥與不適將異物清理幹凈。

有結界阻擋,裏面靜悄悄的。

他洗好後出來,躺在柔軟舒適的軟塌上歇息。

睡著之前還在想,比起這些,他寧願和魔族在戰場上刀劍相向。

然而不多時,他就從夢中驚醒,睜大了眼睛在黑暗裏無聲喘息。

謝孤懸出現在夢裏,是他捏碎玉佩後看見的神情。

許久後,他依舊在黑暗中出神。

他要走謝孤懸不肯,試圖將他留在魔族,糾纏許久也不見放棄。

謝孤懸放不下,甚至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他只能幫他,斷了這些紛擾糾葛。

因為除了這個,他什麽都做不了。

人魔不兩立的局面他無法左右,謝孤懸墮魔和雲嵐宗恩斷義絕也沒了回轉的余地,謝楨他更殺不了,要對付魔族連謝家都不能動。

可就算做了唯一能做的事,後面的事還是不受控。

沒想到謝孤懸如此偏激,留不下他就想盡辦法突破,連嗜血珠那樣陰邪的東西都敢碰。

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無力和挫敗蔓延,從心底生出深深的疲憊。

*

風呼嘯不止,黑雲在天上翻湧。

除了崇東河上空的打鬥,其余人只是看著。

謝孤懸扔掉手裏沾滿血的斷刀,一具屍體從他身前掉落,在快跌進崇東河的時候被人攔下,圍在他四周的謝家再無人敢妄動。

他手裏是一枚謝家令牌,從方才被他殺了的謝家弟子身上取來。

再次捏斷令牌扔下空中,他淡聲開口:“謝家,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他就直直看向地面上的謝無瀾,一雙血瞳淡漠卻難以忽視對謝家的輕蔑。

謝家今日被他殺了十幾人,而出戰的這些弟子讓他不滿,他的目標是謝無瀾,更甚者,是謝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