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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進去,想要進去,像聽見火車駛近時鐵軌的光誘惑我們從陽台往下跳一樣,想要進去。

史達琳用手電四面照了照,看了看那排档案櫃的背後,又照了照附近的囚室。

好奇心使她跨過了門檻。她站在漢尼拔·萊克特博士曾經住過八年的地方的正中,占領了他的天地。她曾經見他站在那兒,她以為自己會激動,可是沒有。她把手槍和手電放在他的桌子上——怕手電會滾動,放得很小心。她把雙手平放在他的桌上,手下只感到些面包屑。

最重要的是,那感受令人失望。囚室沒有了原來住的人,顯得空蕩蕩的,像蛇蛻下的皮。此刻史達琳認為自己明白了一點道理:死亡與危險不一定與陷阱同在,它們可能存在於你所愛的人的甜蜜呼吸裏,或是,存在於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的魚市上,擴音器播放著《拉馬卡雷納》。

幹活兒吧。档案櫃一排共長約八英尺,有四個高到下巴的櫃子。每個櫃子有五個抽屜,原是在頂部那個抽屜上用十字槽鎖鎖上的,此刻卻全開著。所有的櫃子都塞滿了档案,档案都有档案夾,有的档案夾還很厚。時間太久,舊的大理石花紋紙档案夾軟軟的,而新的档案裝在馬尼拉紙的档案夾裏。死去的病人的病歷最早的早到醫院創建的1932年。档案大體按照字母順序排列。有一些档案平堆在長抽屜裏档案夾後面。史達琳匆匆往下查。她把沉重的電筒放在肩膀上,空出的手指翻閱著档案。她真希望帶來的是一支小電筒,可以咬在牙齒間。在她對档案看出了點眉目之後就可以一櫃櫃地跳過了。她跳過了J,跳過了档案不多的K,來到了L。哇!萊克特,漢尼拔。

史達琳抽出了長長的馬尼拉紙档案夾,立即摸摸它是否有X光底片的硬挺。她把档案夾放在別的档案上打了開來,發現的卻是I.J.密格斯的病歷。倒黴!密格斯死了還跟她搗蛋!她把那档案放到档案櫃頂上,匆匆往字母M查去。密格斯自己的馬尼拉紙档案夾在那兒,按字母順序放在那兒,裏面卻是空的。是歸档錯誤嗎?是有人偶然把密格斯的档案放進了漢尼拔·萊克特的档案夾裏了嗎?她查完了所有的M,想找到一份沒有夾子的档案。她又回到了J。她意識到自己越來越煩躁。那地方的氣味越來越叫她受不了了。管房子的人說得對,這地方很難呼吸。她才查到J的一半,便意識到那味兒……迅速地強烈了起來。

她身後有輕微的水的潑濺聲,她轉過身子,一只手舉起電筒照出去,另一只手急忙伸進外衣抓住了槍把。一個高個兒的男人站在她的手電光裏,滿身肮臟襤褸,一條腫得太大的腿處在水裏,一只手伸在旁邊,另外一只手裏拿了一個破盤子,一條腿和兩只腳用床單布條纏著。

“你好。”他說,鵝口瘡使他的舌頭不靈便。史達琳在五英尺外也能聞到他呼吸的臭氣。她外衣下的手從手槍轉向了梅司催淚彈。

“你好。”史達琳說,“請你站在那邊靠著欄杆,好嗎?”

那人沒有動。“你是耶穌嗎?”他問。

“不是,”史達琳說,“我不是耶穌。”那聲音!史達琳記起了那聲音。

“你是耶穌嗎?”他臉上的肌肉在動。

是他的聲音!嗨,多麽奇妙。“你好,薩米,”她說,“你好嗎?我剛才還想著你呢。”

薩米是怎麽回事來著?資料迅速出現,有些淩亂。禮拜堂會眾在唱著“把你最好的東西獻給主”時他就把他媽媽的腦袋獻進了募捐的盤子。他說那就是他最好的東西。是什麽地方的浸會。他憤怒,萊克特醫生解釋說,因為耶穌來得太遲。

“你是耶穌嗎?”他說,這回帶著悲傷。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煙蒂,挺不錯的,有兩英寸多長,放在破盤子裏,送出來作為奉獻。

“薩米,對不起,我不是,我——”

薩米的臉突然灰了下來,因為她不是耶穌而大發雷霆了。他的聲音在潮濕的走廊裏轟轟地響:

我想去見耶穌

我想跟著基督

他舉起破盤子,盤子鋒利的邊像鋤頭。他向史達琳前進了一步,現在兩只腳都踩到了水裏。他的臉歪扭了,空著的手抓撓著兩人之間的空氣。

她感到档案櫃頂到了自己的背。

“我能跟著耶穌……只要我表現得不錯。”史達琳背誦道,聲音響亮清楚,好像在從遙遠的地方向他呐喊。

“嗯,呃。”薩米平靜地說,停住了腳步。

史達琳在皮包裏摸了摸,拿出一塊糖。“薩米,我有塊糖,你喜歡吃糖嗎?”

他沒有說話。

她把糖放在一個馬尼拉档案夾上端給他,就像他端出捐獻盤一樣。

他還沒有撕掉包裝紙就咬了一口,吃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