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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尼拔用他那結實的手臂緊緊抱住米莎,他們把倉房沉重的門狠狠關到他身上,砸斷了他的上臂,痛得他昏死過去。

他們把米莎從鹿血斑斑的雪地上帶走了。

他使勁祈禱著能再見到米莎。那祈禱費盡了他六歲的心力,卻淹沒不了斧頭的聲音。他要再看到米莎的祈禱並非完全沒有應驗。他確實看見了米莎的幾顆乳齒,放在抓人者腥臭的板凳上的凹處。那板凳是那些人在他們的住處和倉房之間的雪地上使用的。倉房是他們用來關抓來的兒童的,1944年東線潰敗之後他們就靠這些兒童維持了生命。

自從他的祈禱只部分應驗之後,漢尼拔·萊克特便再也不把神明放在心上。他只覺得自己那區區的捕食行為在上帝的偉業面前蒼白無力。從反諷的意義來看,上帝的偉業確是曠世無匹,上帝的暴戾也是罄竹難書的。

在這架飛掠雲霄的飛行器裏,靠在椅背上的頭輕微地起伏著,萊克特博士在對血淋淋的雪地上走著的米莎的最後一瞥和斧頭的聲音之間停住了。他就耽擱在那兒,他吃不消了。他那汗濕的臉在飛機的世界裏爆出了一聲短促的叫喊,尖細高亢,而且淒厲。

前面的旅客回過頭來,有人驚醒了,有人吼叫了。“小家夥,耶穌基督,你怎麽回事?天呀!”

萊克特博士睜開眼睛往前面看著,一只手落到他身上,是那小孩的手。

“你做怪夢了,是嗎?”孩子並不怕,也不在乎前排人的抱怨。

“是的。”

“我有時候也做怪夢。我不是笑你。”

萊克特博士的頭靠緊在椅背上,吸了幾口氣,恢復了鎮定,好像鎮定從前額往臉上掛了下來似的。他對孩子低下頭,好像透露秘密一樣說:“你做得對,不吃這種豬食。以後也別吃。”

航空公司不再提供信箋,完全鎮定下來的萊克特博士從衣服的前胸口袋裏取出了幾張旅館信箋,開始給史達琳寫信。他先給她的臉畫了幅速寫。這張速寫現在還在芝加哥大學的一份私人收藏中,學者要看可以借到。畫裏的史達琳像個小孩,頭發因為眼淚而貼到了面頰上,就像米莎……

我們可以透過自己呼出的霧氣看見那飛機,在晴朗的夜空裏是一個明亮的光點。我們可以看見它飛過北極星,飛過一去不復返的路,現在它正畫出一道巨大的圓弧,向新世界的明天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