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梅森和雷正嘗試撥打當天第二通私人電話,他們已經在波特蘭西山蜿蜒曲折的街道上迷過一次路。大雪紛飛的天氣令人心煩意亂,梅森慶幸自己把那件不中用的四輪驅動政府用車停在了家裏,換了一輛布萊澤汽車。明智的決定。有幾條被冰雪覆蓋的小路十分陡峭,好在鏟土隊在這片區域清出了一條通道。

“要是在這兒發生火災,他們鐵定出不去了,消防車更開不進來。”雷坐在前座上,一邊引路一邊抱怨,他從皺巴巴的地圖查詢指南上擡起頭。“在那兒。就是它了。”

梅森望著那棟大房子。“你確定嗎?”坎貝爾醫生可沒有開私人診所,她只不過在一家牙科學校教書,再負責處理一些法醫案件罷了,怎麽買得起這樣的房子?

這是一棟波特蘭老宅,梅森估計它是在1900年前後建成的,誤差不會超過20年。多屋脊屋面和戶型拱廊讓房子顯得開放又親切。這棟兩層別墅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絲絨般覆著雪的草坪鋪展開來,綠化景觀經過細心修剪,雪白的側壁一塵不染。挺拔從容的老冷杉為這一帶更平添幾分威嚴。

在這兒,人們不會住在倉庫般的房子裏,坐擁三個車庫和幾個泳池,也看不到車庫突出、均勻排列的豬鼻房,這些千篇一律的房子只能靠外墻塗料的顏色來區分。而這一切都不是這兒的房主所追求的,他們所追求的是房屋的質量和歷史感。

梅森把車停在靠近路邊的一輛路虎後面,他注意到所有車都停在窄路上,一些車上已經被雪層層蓋住,似乎從一星期前開始下雪以來就沒有動過。大多數住家都有一條窄小的汽車道通向屋後,那兒的車庫裏大概已經堆滿了園藝用具。

雷從布萊澤車裏走了出來,掃視著排列在街邊的名貴豪車:梅賽德斯、雷克薩斯、寶馬。“這些人是怎麽做到把車停在街上還能若無其事地去睡覺?他們難道有隱形的金鐘罩能把偷車賊擋在外面嗎?”梅森知道,雷每晚都會把他那輛開了兩年的老雪弗蘭鎖在車庫裏。

在雪幕中,梅森注意到在剛停了不久的路虎一側車窗上放有一張方形的貼紙,那是一張俄勒岡州人報的停車許可。

“我不認為她現在是一個人。”

邁克爾·布羅迪想要接手這次問話。這個高大的男人熱情似火,甚至有些無理了。梅森親吻了他的臉頰,克制住自己的脾氣,梅森允許布羅迪就座,因為他同意不以記者的身份參與問話,而只為坎貝爾醫生提供幫助。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十年前被捕入獄的男人不是兇手?又或者卡爾·川頓的死是一次模仿殺人?”布羅迪問。

“我不會胡亂推測,我們正在調查案件的各個方面。”這句話梅森已經重復了三遍,這個該死的記者永遠不會停止假設和反復推敲。讀完他對案件的頭條報道後,梅森已經調查過這個人。大家異口同聲地認為他醉心於自己發掘出的故事,並且在寫作中表現出近乎冷酷的坦誠。

梅森特意轉向坎貝爾醫生,想讓布羅迪閉嘴幾分鐘。寬敞的正式客廳裏,她正緊張地坐在沙發邊緣。這個房間仿佛出自浮誇的裝修雜志,深色的硬木地板閃閃發亮,雪白的護壁板和線板隔開了精心設計過的墻紙。

坎貝爾醫生身穿紅色的滑雪毛衣搭配牛仔褲,她的頭發向後梳起,看上去只有十八歲——除非你看到她的眼睛。這雙眼睛警惕地評估著一切,對外界事物小心提防。這雙眼睛裏流露出專業而冷靜的自制,令梅森想起外科醫生進行常規扁桃體切除手術時常會有的那種表情。如果上周六早上沒有看見她幾近失控,現在他會以為她無所畏懼。

布羅迪在她身旁徘徊,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蜷著身子,隨時準備在萊西受到威脅時挺身而出。

梅森覺得他很像一只老鷹。

“你確定你之前沒有見過卡爾文·川頓?”梅森又問了一遍,他還試圖找尋川頓的警徽和蘇珊娜的屍體之間的聯系。

坎貝爾醫生攤了攤手。“我每年和一百多名患者打照面,不可能記得每個人的名字。另外,我在調查裏配合過好幾個警局,其中也包括萊克菲爾德和科瓦利斯,就算和他見過面也很正常。”

雷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廚房裏走去處理私事。

在雷離開的這段時間,問話擱置了。梅森想找些家常話題來聊一聊,雖然他最不擅長這個。“這房子可真好。”

她抓住了伸來的橄欖枝。“謝謝你。這是我爸媽的房子,我在這裏長大。”

“你父母不住在這兒了嗎?現在只有你一個人?”

坎貝爾醫生搖了搖頭。“我媽媽幾年前就去世了,爸爸不能承受在這兒繼續住下去,但也說服不了自己把房子賣了,所以這就變成我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