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歷克斯·沃爾夫穿著一件加拉比亞,戴著一頂土耳其氈帽,站在英國總司令部大門三十碼開外,兜售使用兩分鐘後就會壞掉的紙扇。

風頭已經過去了。他已經一周沒見到英國人抽查身份證件了。那個範德姆沒法無限期地施加壓力。

沃爾夫感到足夠安全了之後就立刻到總司令部去。進入開羅是一場勝利,但毫無用處,除非他能四處勘探、挖到隆美爾需要的信息,並且要快。他回想起他和隆美爾在加洛那場短暫的面談。沙漠之狐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狡猾。他是個小個子的、不知疲倦的男人,有一張咄咄逼人的農夫的臉:大鼻子,下垂的嘴,下巴上有道溝,左臉上有一條鋸齒形的傷疤,頭發剪得很短,被帽子完全擋住了。他說:“兵力,師的名字,參戰和儲備各有多少,訓練的情況。坦克的數目,參戰和儲備各有多少,維修狀況。彈藥、食物和汽油補給。指揮官的性格和態度。戰略和戰術意圖。沃爾夫,他們說你很能幹。他們最好沒搞錯。”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沃爾夫只需在城市裏四處逛逛就能獲得一定的信息。他可以觀察休假的士兵制服,聽他們聊天,由此可以得知哪支部隊駐紮在何處,什麽時候返回戰場。有時某個中士會提到死傷統計數字,或是德軍坦克所裝載的防空武器88毫米高射炮毀滅性的效果。他聽到一個軍隊機械師抱怨昨天送達的五十輛新坦克中有三十九輛需要大修才能重新使用。這些都是可以發給柏林的有用信息,那裏的情報分析員會把這些信息和其他片段拼在一起形成大的圖景。但這不是隆美爾想要的。

在總司令部裏某處會有幾頁紙寫著這樣的東西:“休整之後,擁有100輛坦克和充足補給的A師將於明天離開開羅,與B師在C綠洲會合,為下周六黎明時D地以西的反擊戰做準備。”

沃爾夫想要的正是這幾頁紙。

這是他在總司令部外面賣扇子的原因。

英國人在花園城郊區占用了幾棟大宅子來作為總司令部,宅子的主人多半是埃及的帕夏們。(沃爾夫很慶幸橄欖樹別墅逃過一劫。)帶刺的鐵絲網包圍著被征用的住宅。穿著制服的人們可以快速進出大門,而平民會被攔下盤問,等哨兵打電話驗明身份。

城市其他地方的大樓裏還設有另外的指揮部,比如賽美拉米斯酒店裏設有一個叫英國駐埃軍團的部門,但眼前這個是中東總司令部,權力的中心。在阿勃韋爾的間諜學校裏時,沃爾夫花了很多時間學習辨認制服、軍團標志,還有成百上千個高級英國軍官的臉。這幾天早晨待在這裏,他見到好些大型指揮車開過來,透過車窗窺見了不少上校、將軍、海軍上將、中隊長,還有總指揮官克勞德·奧金萊克爵士本人。他們看起來都有一點兒奇怪,讓他迷惑不解,直到他意識到他印在自己腦海裏他們的照片都是黑白的,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們帶著色彩。

總司令部官員乘轎車出行,但他們的副官步行。每天早晨,上尉和少校們帶著公文包步行抵達。接近正午的時候——據沃爾夫推測這時例行晨會結束了,他們中的一些人會帶著公文包離開。

每天沃爾夫都會跟蹤一個副官。

大多數副官在總司令部工作,每天結束時他們會把機密文件鎖在辦公室裏。但這幾個人需要來總司令部參加晨會,而自己的辦公室在城裏其他地方,他們不得不隨身帶著文件往返於辦公室之間。其中一個去賽美拉米斯酒店,有兩個去納斯厄尼那邊的軍營,第四個是去沙裏·蘇雷曼帕夏地區一棟沒有標志的建築。

沃爾夫想鉆進那些公文包裏。

今天他決定搞一次演習。

在烈日下等副官們出來時,他想到前一晚發生的事,新蓄的小胡子下嘴角彎了起來,露出微笑。他曾經承諾索尼婭,他會為她找到另一個佛瓦茲。昨晚他去了博卡區,在法赫米太太的店裏挑了一個姑娘。她不是佛瓦茲——那個女孩真是熱情如火——但她是個不錯的臨時替代品。他們先是輪流享用她,然後一起;之後他們玩了索尼婭那套古怪、刺激的遊戲……那是個漫長的夜晚。

副官們出來的時候,沃爾夫跟上了那對到軍營去的。

一分鐘後,阿蔔杜拉從一間咖啡館裏冒出來,步調一致地走在他身旁。

“那兩個?”阿蔔杜拉說,“就是他們了。”

阿蔔杜拉是個鑲著鋼牙的胖子。他是開羅最有錢的人之一,但不同於大多數富有的阿拉伯人,他並不模仿歐洲人。他穿拖鞋,身披一件臟袍子,戴土耳其氈帽。他油膩膩的頭發在耳朵旁打著卷兒,手指甲黑乎乎的。他的財富不像帕夏們那樣來自土地,也不像希臘人那樣來自貿易,而是來自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