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馬賽克地磚對阿歷克斯·沃爾夫的赤足來說有些涼。拂曉時來朝拜的人不多,在空曠的圓柱大廳裏幾乎看不到人。這裏寧靜,平和,光線灰暗。一束陽光穿透了墻上高處的窄縫。這時宣禮吏開始喊道: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沃爾夫轉身面朝麥加。

他穿著一件長袍,裹著頭巾,他手裏的鞋則是簡單的阿拉伯式涼鞋。他一直不確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只是個理論上的虔誠信徒。他曾經按照伊斯蘭禮儀接受過割禮,也曾完成過麥加朝聖之旅,但他喝酒,吃豬肉,從來沒有付過天課【13】 ;他從來沒遵守過齋月禁食,也沒有每天禱告,更別說一天禱告五次了。但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覺得有必要讓自己沉浸在他繼父的宗教那熟悉而機械的儀式裏,待上幾分鐘。每到這種時候,就像今天一樣,他會天不亮就起床,穿上傳統服飾,走過城市清冷安靜的街道,來到他父親過去常去的清真寺,在前院裏行凈身禮,最後走進大廳開始這新一天的第一次禱告。

他先摸一摸自己的耳朵,然後兩手在身前合起來,左手包在右手裏。然後鞠躬,跪下。他背誦著禱詞,並配合禱詞不時用額頭觸碰地面:

“以仁慈悲憫的主之名。贊美真主,世界之主,仁慈悲憫的主,審判日之王。我們侍奉汝,向汝禱告求助。引領我們行正道,如那些你曾向他們展現仁慈之人,那些心中不懷憤怒之人,那些不曾行歧路之人。”

他望一望他的右邊,再望一望左邊,向兩個寫下他的善行和惡行的記錄天使致意。

當他朝左邊看過去時,他看見了阿蔔杜拉。

這個賊沒有打斷他的禱告,而是咧嘴一笑,露出了他的鋼牙。

沃爾夫站起來走了出去。他在外面停下來把涼鞋穿上,阿蔔杜拉蹣跚地跟了過來。他們握了握手。

“你是個虔誠的人,和我一樣。”阿蔔杜拉說,“我知道你早晚會到你父親的清真寺來的。”

“你在找我?”

“很多人在找你。”

他們一起離開清真寺。阿蔔杜拉說:“知道你是個虔誠的信徒,即使是為了那麽一大筆錢,我也不能把你出賣給英國人,所以我對範德姆少校說,我不認識哪個人叫作阿歷克斯·沃爾夫,或者阿赫邁德·拉姆哈。”

沃爾夫猛地停下腳步。這麽說來他們還在追捕他。他本來已經開始感覺安全了——太早了。他拉住阿蔔杜拉的胳膊,把他領進一家阿拉伯小館子。他們坐了下來。

沃爾夫說:“他知道我的阿拉伯名字。”

“除了到哪裏去找你,你的一切他都知道。”

沃爾夫很是擔心,同時又產生了強烈的好奇。“這個少校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問。

阿蔔杜拉聳聳肩。“一個英國男人,不機靈,沒禮貌,卡其短褲,臉和番茄一個顏色。”

“你看到的不止這些。”

阿蔔杜拉點點頭。“這個男人有耐心,有決心。如果我是你,我會害怕他。”

突然之間,沃爾夫害怕起來。

他問:“他做了些什麽?”

“他查出了你家裏的情況,和你所有兄弟都談過話,他們說不知道你的事。”

飯館老板給他們一人送上一盤蠶豆泥和一塊粗麥面包。沃爾夫掰開他那塊面包,蘸了蘸豆泥。蒼蠅開始在碗邊聚集。兩人都沒去理會。

阿蔔杜拉嚼著滿嘴食物說:“範德姆願意出一百英鎊換你的地址。哈!好像我們會為了錢出賣自己人似的。”

沃爾夫吞下食物。“即使你知道我的地址也不會。”

阿蔔杜拉聳聳肩。“要查出來只是小事一樁。”

“我知道。”沃爾夫說,“所以我打算把我的地址告訴你,作為我信賴你的友誼的象征。我住在謝菲爾德酒店。”

阿蔔杜拉看起來很傷心。“我的朋友,我知道這不是真的,這是英國人第一個會去查的地方……”

“你誤會我了。”沃爾夫說,“我不是那裏的房客。我在廚房幹活,洗鍋子,每天晚上我和其他十來個人睡在那裏的地板上。”

“真狡猾!”阿蔔杜拉狡黠地笑了。他喜歡這個主意,也很高興得到情報。“你藏在他們眼皮底下!”

“我知道你會保密的。”沃爾夫說,“而且,作為我感激你的友誼的象征,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禮物,一百英鎊。”

“但這沒有必要——”

“我堅持。”

阿蔔杜拉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讓步了。“那好吧。”

“我會讓人把錢送到你家的。”

阿蔔杜拉用他的最後一片面包擦了擦空碗。“我得走了。”他說,“早餐我來請吧。”

“謝謝。”

“啊!但我沒帶錢來,非常非常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