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艾琳嚇壞了。全亂套了。沃爾夫本該在飯店被逮捕的,可他現在卻和她在一輛出租車裏,露出野獸般的微笑。她一動不動地坐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是誰?”沃爾夫說,臉上仍然帶著微笑。

艾琳無法思考。她看看沃爾夫,又把頭轉開,說:“什麽?”

“那個追我們的男人。他跳到了踏板上。我沒看清楚,但我想他是個歐洲人。他是誰?”

艾琳克制住她的恐懼。他是威廉·範德姆,他本該逮捕你。她得編一個故事。為什麽會有人跟著她從飯店出來,還試圖爬進她的出租車?“他……我不認識他。他之前在飯店裏。”她突然有了靈感,“他在糾纏我。我孤身一個人。這是你的錯,你來晚了。”

“對不起。”他立刻說。

見他輕而易舉地就相信了她的說法,艾琳有了信心。“我們為什麽要坐出租車?”她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不吃晚飯了嗎?”她聽出自己的聲音裏帶著怨氣,心裏很討厭自己這樣。

“我有個好主意。”他又露出了笑容,艾琳強忍著沒有發抖。“我們來野餐吧,後備箱裏有個籃子。”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他為什麽要在餐館演那麽一出?派小男孩送進來一張寫著“出來。A.W.”的紙條。難道他料到有陷阱?他現在要做什麽?把她帶到沙漠裏,用刀殺了她?她突然有種從飛奔的汽車上一躍而下的沖動。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靜地思考。如果他懷疑有陷阱,他為什麽還要來?不,情況一定比這更復雜。他似乎相信了她關於踏板上的男人的說法,可她吃不準他的笑容背後藏著什麽。

她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出了城再走幾英裏,到河邊的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在那裏看日落。這將是個美好的傍晚。”

“我不想去。”

“有什麽問題?”

“我對你並不太了解。”

“別傻了,司機會一直和我們在一起,而且我是個紳士。”

“我該下車了。”

“請不要這樣。”他輕輕地按住她的胳膊,“我帶了點煙熏三文魚,一只雞,一瓶香檳。我對餐館太厭倦了。”

艾琳想了想。她可以現在離開,她會安然無恙,但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正是她想要的,遠離這個男人。她想:但我是範德姆唯一的希望。我為什麽要在乎範德姆?我會很高興再也不用見到他,回到從前寧靜的生活——

從前的生活。

她意識到她的確在乎範德姆。至少足以讓她不想讓他失望。她必須留在沃爾夫身邊,和他培養感情,爭取和他再訂一次約會,試著找出他住在哪裏。

她腦子一熱,說:“我們去你家吧。”

他揚起了眉毛。“你的心意轉變得真快。”

她意識到她犯了個錯誤。“我都糊塗了。”她說,“你太讓我意外了。你為什麽不先問問我?”

“我一個小時前才想到這個主意的。我沒想到會嚇到你。”

艾琳意識到她無意之中扮演了一個暈頭轉向的女孩。她決定不要高估自己的演技。“好吧。”她說。她試著放松下來。

沃爾夫端詳著她。他說:“你不像你看起來那麽脆弱,對嗎?”

“我不知道。”

“我記得你對亞裏士多普勒斯說的話,我第一次在店裏見到你那天。”

艾琳記起來了,她威脅說如果米基斯再碰她就把他那玩意兒切下來。她本該臉紅的,但她實際上並不覺得難為情。“我太生氣了。”她說。

沃爾夫輕聲笑起來。“你聽起來是很生氣。”他說,“記著,我不是亞裏士多普勒斯。”

她淡淡一笑:“好的。”

他把注意力轉向司機。他們已經出了城,沃爾夫開始指路。艾琳心想不知他從哪裏找來這輛出租車,以埃及標準,這車算得上豪華了。這是輛美國車,座椅寬闊柔軟,車內空間很大,而且看起來車齡只有幾年。

他們經過一連串村莊,拐到一條沒修好的路上。汽車沿著一條蜿蜒的小徑爬上一座小丘,來到懸崖邊一小塊平台上。尼羅河正在他們腳下。在河的對岸,艾琳可以看見一片片整齊的農田延伸到遠方,與沙漠相接處呈現出一條清晰的黃褐色邊界線。

沃爾夫說:“這個地方很美吧?”

艾琳不得不同意。一群雨燕從河對岸起飛,牽引著她的視線往上,她看見傍晚的雲都已經鑲上了粉色的邊。一個年輕女孩正頭頂著一個巨大的水罐從河邊往回走。一艘孤零零的小帆船在微風的推送下逆流而上。

司機從車裏出來,走出大約五十碼。他故意背朝著他們坐下來,點燃一支香煙,展開一份報紙。

沃爾夫從後備箱裏取出一個大野餐籃,放在他們之前的地上。他開始拆食品包裝時,艾琳問:“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