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範德姆來到辦公室時,得知前一晚隆美爾已經前進到距亞歷山大城不到六十英裏處。

隆美爾看起來勢不可擋。梅爾薩·馬特魯防線像一根火柴一樣斷成了兩截。在南面,第十三集團軍已經慌亂撤退。北面,梅爾薩·馬特魯要塞的守軍已經投降。盟軍再次分崩離析,不過這將是最後一次了。新防線橫穿了大海和無法穿越的卡塔拉盆地之間三十九英裏寬的間隔地帶。如果這條線失守,盟軍將無處可守,埃及將落入隆美爾手中。

這個消息還不足以讓興高采烈的範德姆變得沮喪。從他清晨時懷抱著艾琳在客廳沙發上醒過來已經過了二十四個小時了。從那時起,他心裏一直充盈著一種少年般的喜悅。他不停地回想起各種小細節:她小巧的褐色乳頭,她皮膚的味道,她尖銳的指甲摳著他的大腿。在辦公室裏,他知道自己表現得像是變了個人。他把一封信退回給打字員,燦爛地笑著對她說:“裏面有七處錯誤,你最好重新打一遍。”她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他想到艾琳,想:為什麽不呢?該死的,為什麽不呢?他沒有答案。

之前有個特別聯絡部門的軍官來找他。總司令部任何一個注意新聞動向的人都知道特別聯絡部門有一個非常特殊、高度機密的情報來源。對於情報的質量眾人看法不一,要評估也很困難,因為他們從不透露消息的來源。布朗有上尉軍銜,但看起來卻沒一點兒軍人的樣子。他倚在桌子邊沿,嘴裏叼著煙鬥說:“範德姆,你在準備撤離嗎?”

這些小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跟他們說上尉要稱呼少校為“長官”是沒有意義的。範德姆說:“什麽?撤離?為什麽?”

“我們這批人準備去耶路撒冷,所有知情的人都準備走了。你明白的,不要落入敵人手裏。”

“這麽說,高層開始緊張了。”這很合理,隆美爾能在一天內前進六十英裏。

“車站會發生暴亂,等著瞧吧,開羅一半的人都在試著逃出城去,另一半在梳妝打扮慶祝解放。哈!”

“你不會告訴太多人你準備……”

“不不不。那個,我有個小道消息要告訴你。我們都知道隆美爾在開羅有個間諜。”

“你怎麽會知道?”範德姆說。

“倫敦來的消息,老小子。那個小子被認出來了,原話是這麽說的:‘拉希德·阿裏事件的英雄。’你有印象嗎?”

範德姆如遭雷擊:“有!”

“喏,那就是了。”布朗從桌子上起來。

“等等,”範德姆說,“就這麽多?”

“恐怕是的。”

“情報是怎麽來的?破解的密電還是特工報告?”

“你只要知道來源是可靠的就夠了。”

“你總是這麽說。”

“沒錯。好吧,我大概有一陣子不會見到你了。祝你好運。”

“謝謝。”範德姆心不在焉地咕噥著說。

“再見啦!”布朗吐著煙圈出去了。

拉希德·阿裏事件的英雄。沃爾夫應該就是在伊斯坦布爾憑智謀擊敗範德姆的那個人,真是不可思議。但這事說得通,範德姆回想起他對於沃爾夫風格的奇怪感覺,那種風格似乎很熟悉。範德姆派去勾引那個神秘男人的女孩被割斷了喉嚨。

而現在,範德姆派艾琳去對付同一個男人。

一個下士走進來傳令。範德姆讀完命令,心裏疑慮叢生。所有部門將把落入敵手後會造成威脅的那部分文件找出來並燒掉。對於情報部門,所有的文件落入敵手都十分危險。我們也許得把所有的文件都燒掉,範德姆想。部門之後怎麽工作呢?顯然高層認為這些部門工作不了多長時間了。當然這只是預防措施,但也太激進了。他們若不是認為德國人確實很有可能占領埃及,是不會毀掉多年來積累的工作成果的。

全垮了,他想,全都四分五裂了。

真是不堪設想。範德姆付出了三年時間守衛埃及。成千上萬的人死在了沙漠裏。在付出了這麽多之後,我們就這麽輸了?就這麽放棄,轉身逃走嗎?這事經不起細想。

他把傑克斯叫進來,看著他讀完了命令。傑克斯只是點點頭,好像早料到了似的。範德姆說:“有點激進了,不是嗎?”

“這和沙漠裏面的情況一樣,長官。”傑克斯答道,“我們耗費巨資建起大型補給倉儲,撤退時把它們一把火燒掉,以免落入敵人手裏。”

範德姆點點頭。“好吧,你最好開始去辦這件事吧,盡量做得低調一點兒,免得影響士氣。你知道的,高層搞得這麽焦慮沒有必要。”

“是,長官。我們在後面的院子裏生火吧,行嗎?”

“好的,找個舊垃圾箱,在底部戳幾個洞,確保文件都燒幹凈。”

“你自己的文件怎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