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可的腦袋一聲轟響,半天沒有說話。徐森之死將他成就為集團元老,而且,這個大會終於定了日子!

李可故作冷靜地感謝了吳右,然後問會議地址。吳右說地方讓他來找,三個要求:好防衛,不紮眼,靠海邊。太好了,李可想,這地點就讓王幹他們去挑吧,他會高興死的。掐指一算,還有半個月,他的任務就可以結束了嗎?就可以給李進報仇了嗎?

可是他成了集團元老……吳右、陳虎、何翰、戈薩之後的第五人,位置還在衛風華之上?這似乎很誘人。

這點小驚喜一閃而過,他立刻覺得不對。這麽重要的事情,吳右等於把身家性命和事業前途都放在了他的手上,放在一個明知是警察的臥底身上。吳右思慮周全,深不可測,不會這麽輕率。掛了電話,他帶著忐忑坐下,沖了杯紅茶慢慢喝著,冷靜地分析著各種可能。這份工作太鍛煉人的智商,就像把一個人扔進原始叢林,為了活下去,他必須用最短的時間學會各種技能,躲避猛獸,生火做飯,禦寒睡覺,並時刻準備找到救援。以前的他甚至沒有過這樣邊思考邊喝茶的時刻,大多時刻疲於奔命,挖坑補坑。而現在他必須安靜坐著,窮盡全部的心智,才能讓他在戲裏戲外都深深進入吳右的思維。他已經在外形和習慣上成了龍久,還要在腦力和魄力上成為龍久,甚至要超越他。李可抽絲剝繭般將各種事情的可能未來反復推演,想得腦袋瓜子滾燙,想得眼前發黑。確切的答案是沒有的,他只想到各種壞結果的應對之法。但願它們行得通,但願那些壞結果不要發生。

他將面對的一切,將不是表演。

李可就這麽坐著,喝著,一根根煙地抽著,坐到了和何翰喝酒的時間。小莊送他到何翰指定的地點,下車前李可猶豫半天帶不帶槍……還是帶上吧,可以不用,別在想用的時候沒有。這個決定又讓他有些害怕。何翰會幹掉他嗎?哪一種可能會讓他下手?李可閃電般思考了一圈,覺得沒有任何可能,至少他的經驗裏沒有,他現在是吳右的敵對勢力和潛在敵人拉攏的對象。可也不一定,《教父》第一集裏,路加·布拉西裝作和教父失和,以圖誘出潛在的敵人,而巴茨尼還是在會面時幹掉他。這些老辣的人趁機幹掉教父身邊最可怕的殺手,寧不犯錯,決不冒險。路加再厲害,一根鋼絲也要了他的命。

“要我陪你去嗎?”小莊擼著袖子問。李可忙說不用,知道這是自己嚇自己。看黑幫片太多了,對臥底工作其實沒什麽好處。

李可帶了支短小的槍,輕松放在西裝口袋裏。他習慣性地看了看周圍,果然,秦朗的車並不太遠,這家夥給的定位儀一定是和他手機APP關聯在一起的。秦朗到了這裏,會盡快摸清楚這個酒吧的一切情況,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李可摸了摸兜裏的“緊急紐扣”,它在。

這個酒吧和江城娛樂街的並無不同,透光的玻璃地板,逼仄的走道,熱情過分的招待,推銷啤酒的姑娘,中間是一台鋼琴,男鋼琴師戴著面具,正在彈著舒緩的一曲。何翰坐在黑黢黢的角落裏,竟穿著一身休閑裝。他已經摘去裹頭的紗布,貼了一點醫用膠帶。他讓李可坐在對面,李可說很少聽說您來這種地方。何翰微笑,說這裏還真是第一次來。坐下點了酒,李可問他腦袋怎麽樣。何翰拿兩個指頭掐出半厘米的長短,差這麽一點,命就沒了。他習慣了,半輩子槍林彈雨,這不算邪乎的。李可饑腸轆轆,就要了碗面。何翰說早知道這樣就讓他們先做點東西,這個酒吧別看小,烤牛肉和烤內臟卻是曼谷很出名的。李可哈哈一笑,說現在也不晚,先來兩盤。一入了局,李可就像在片場入了戲,渾身自如起來。脫衣服的時候還故意哎喲了一聲,以示肩膀那一槍的存在。何翰眼簾一垂,顯然不以為然。

“你進入集團這五六年,可謂功勛卓著、無堅不摧。有了你,是集團和元老們的幸事。”何翰說著給他倒上了酒。他很少這樣恭維李可,李可甚至沒聽過他這樣恭維任何人,這很反常。何翰還是擺出了元老的架子……看來他還不知道吳右對自己的提拔。

“您過獎了,我只是盡力而為,畢竟資歷淺,很多事兒還不懂。這不今天就沖動辦了錯事、惹教授生氣了。”這叫誘敵深入,李可覺得措辭尚可。

“不,我覺得你今天做得很對,既然知道了邁克的事,不能不處置,否則還會有人走這條路。教授傷心,但是下不去手。你做了該做的事,而教授不能說你幹得好,也不能說你幹得不好。該說的話可以不說,該演的戲卻要演完,你別往心裏去。別人不明白,我跟教授到明年就三十年了,我看得懂。”何翰給他倒上酒,舉杯碰了,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