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0頁)

當詹金斯在電話上與銷售員交談時,他會側耳傾聽。通過這種方法,他很快就知道了店裏每一款酒水的批發和零售價。從那以後,他腦子裏的“自動收音機”就會計算每筆交易的利潤,他震驚地發現,詹金斯竟然可以賺這麽多錢,而且不用偷別人的東西。

在他的指示下,詹金斯夫婦的酒水店一個月內遭到了四次搶劫。接著,他向他們提出,要把這家店盤下來。他們沒有答應。於是,他安排了第五次搶劫,而且這一次還讓詹金斯先生挨了拳頭。這件事情之後,詹金斯先生接受了他的提議。

神甫從社區的高利貸者那裏借了錢,用店裏的營業收入給詹金森先生分期付款。雖然他不識字,也不會寫字,但他總是對財務狀況知根知底。沒有人騙得了他。有一次,他雇用了一個看起來很體面的中年女子,這名女子每天都會從“收音機”裏偷一美元。到了周末,他從她的工資裏扣減了五美元,把她打了一頓,警告她不要再回來。

短短一年以內,他就開了四家分店;兩年以後,他開了個酒水批發倉庫;過了三年,他成了百萬富豪;到了第四年末,他成了逃犯。

他有時候會想,假如當初他還清了高利貸,老老實實地讓會計給國內稅務局報賬,就他所受的欺詐指控跟洛杉磯警察局(LAPD)達成認罪辯訴協議,說不定到了現在,他就能有一家像可口可樂那麽大的公司,住在比弗利山莊【21】 的一棟豪宅裏,家裏有一個園丁,一個泳池清潔工,還有一座能停五輛車的車庫。

但是在兀自想象的過程中,他知道,這種情況永遠不可能發生。這不是他。那個穿著白色浴袍,走下樓梯,氣定神閑地命令女仆給他榨橙汁的人,長著別人的面孔。神甫永遠無法生活在一個四平八穩的世界。他總是適應不了規則,他永遠不會甘於屈居人下。所以他必須生活在這裏。

在銀河谷,我制定規則、改變規則,我就是規則。

花兒告訴他,她的手指疼。

“那就該休息了。”神甫說,“你要是願意的話,我明天再教你彈一首曲子。”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你彈吉他的時候,手指不疼嗎?”

“不疼,不過這只是因為我習慣了。等你練習了一段時間以後,你指尖的皮膚就會變硬,就像你腳跟的皮膚一樣。”

“諾埃爾·加拉格爾是不是也是這樣?”

“如果諾埃爾·加拉格爾是個流行吉他手的話……”

“那當然!他是綠洲樂隊的成員啊!”

“哦,那他指尖的皮膚就是硬的。你覺得你以後想當音樂家嗎?”

“不想。”

“說得挺幹脆的嘛,你有別的想法?”

她看起來一副心虛的樣子,仿佛她知道他不會同意,但是她鼓起勇氣說:“我想當作家。”

他也不知道該對此作何感想。你老爸永遠也讀不了你的作品。但是他還是裝出一副很熱忱的樣子:“那太好了!什麽樣的作家?”

“給雜志寫稿子。應該是像《少年》這類雜志吧。”

“為什麽?”

“那樣就可以見到明星,采訪他們了,還可以寫一些關於時尚和化妝的文章。”

神甫咬著牙齒,盡量不讓自己的厭惡顯露出來:“好吧,總之我還是挺支持你當作家的。如果你寫詩和小說,而不是寫雜志稿的話,你還是可以住在銀河谷的。”

“是啊,可能吧。”她帶著懷疑的口氣說。

他看得出她不打算在這裏生活。但是她現在還太小,不懂事。等到她長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她或許就會有不同的看法。希望如此。

斯塔爾走了過來。“該去聽特魯斯的節目了。”她說。

神甫把吉他從花兒那裏拿了過來。“快去睡覺吧。”他說。

他和斯塔爾向停車的圓形空地走去,半路上把吉他放到了頌的小屋。他們發現梅蘭妮已經在那裏了,坐在CUDA的後座上,聽著收音機。她已經穿上了從免費商店那裏拿來的亮黃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這身衣服對她來說太大了,她已經把T恤塞進了褲子裏,用皮帶把牛仔褲系得緊緊的,襯托出自己的小蠻腰。她還是性感得要命。

約翰·特魯斯說話時有降調的鼻音,聽眾很容易被催眠。他的強項就是把聽眾真心相信,卻又羞於承認的事情大聲說出來。他所說的大多是些標準的法西斯主義問題,比如,艾滋病是對罪惡的懲罰;不同的人種擁有不同的智力水平;這個世界需要的是更嚴格的紀律;所有的政客都愚蠢而腐敗。神甫猜想,他的觀眾應該是那種肥胖的白人,這些人所有的見識都是從酒吧裏聽來的。“這個人,”斯塔爾說,“他身上集中了我所討厭的所有美國人的氣質:心懷成見,假裝高尚,虛偽做作,自以為是,而且真的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