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七日星期四

“拉莫尼,我們在這樓上究竟幹啥?這層樓是空的。”

“吧嗒”一聲走廊裏的一盞燈亮了。燈光漏過門框射入比阿特麗斯正在睡覺的廢棄辦公室。她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她剛安睡在臨時的床鋪上準備過夜。隨著他們接近房門,腳步聲越來越響。房門是鎖著的,但是前來的保安有鑰匙。她能夠聽見鑰匙在叮當作響。

“最近電梯運轉很奇怪。”一個深沉的聲音回答。

這個聲音比第一個聲音聽起來更加接近。香煙的煙霧從門底下鉆了進來。比阿特麗斯急忙離開臥床,爬入黑暗的盥洗室。她輕輕關門後依然能夠聽見他們交談。

“‘很奇怪’,你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我是什麽意思?在過去幾天裏,夜間任何時候電梯廂都會上升到這裏來。”

“那又怎樣呢?它們也許只是出了故障。得了吧,老兄。在這個垃圾樓裏一切都很奇怪。你昨天不是說過嗎,那些監控攝像頭經常出故障?我們還是回去玩撲克吧。”

“我穿著這個制服表示什麽?表示我是‘撲克玩家’?”嘶啞的嗓音低沉而發怒地說,“不,它沒這麽說。它表示我是‘保安’。我在這裏是來工作的。”

“你是想當月度優秀員工什麽的?沒人在這裏監督你,拉莫尼。”

腳步聲越來越輕。比阿特麗斯聽見辦公室另一側的幾扇門開了又關,直到聽見電梯鈴聲響起,保安的聲音消失,她才開始自然呼吸。

比阿特麗斯打開盥洗室的電燈,往臉上潑冷水。她神經緊張地緊緊抓住台盆。保安注意到她使用電梯。她得更加小心。她在燈光下仔細打量盥洗室,意識到這裏沒有不被發現的藏身之處,如果保安在另一個房間的地板上發現了她的東西之後,就更加沒處躲藏了。關燈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抽水馬桶旁邊那個通風口上很大的格柵,隨著房間黑暗下來,她不由得顫抖起來。

從那一刻起,從九樓女廁所登上緊急樓梯再到她的臥床成為一次使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苦難煎熬。每拐一個彎,她都確信拉莫尼或他的朋友會從一個黑暗的角落裏跳出來抓她。晚上她不敢走出她秘密的臥室一步。

更加糟糕的是,她沒有任何運氣找出辦公室裏誰是吉姆或者泰德。那天半夜他們在她的門外交談之後,他們的聲音持續不斷縈繞在她的心頭;但是打那以後,除了她在自己的頭腦裏聽見他們說話以外再也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不知怎麽的,托尼仍然需要她發現他們的真姓實名。距離她與托尼下次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旦情況變得太危險,我要你離開銀行!”每次在黑暗中她以為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她就會重復警探說過的話。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她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填寫了租借大街南邊公寓房的表格,但是沒法提交它們。她沒有適當的證件。另外,托尼需要她幫忙找到馬科斯,以便他能重啟對銀行的調查。她必須想個辦法,有沒有危險都要幹。

星期六清晨,整棟大樓寂靜無聲。比阿特麗斯透過灰塵撲撲的百葉窗出神地看著樓下的尤克利德大街。街上闃無一人。陽光照在馬路對面摩天大廈的一扇扇窗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使這個被遺棄的房間顯得更加憂傷。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甚至在午餐時間,太陽也是躲在冬日厚厚的雲層後面。

她昨晚就應該離開這裏,但實在沒法面對又一個周末在醫院過道裏四處遊蕩。重症監護室簽名簿上R.T.哈洛倫的名字依然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樓下一百英尺,一個身穿深色外套頭戴帽子的男子穿過尤克利德大街,走向銀行的大門。她一邊觀察著他一邊皺起了眉頭。幾分鐘後,外面過道裏的電梯嗡嗡地開始運轉。大樓不是空的,甚至周六也不空。

天色黑了以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偷偷地下到三樓人力資源部辦公室去尋找泰德和吉姆的档案。緊急樓梯井只有懸掛在每扇門之上的微弱的泛光燈照明。無窮無盡盤旋的欄杆和台階從十一樓通向三樓。她朝下凝視著黑暗的深谷,幾乎想轉身回去。但一想到馬科斯她就止住了腳步。馬科斯失蹤了,泰德和吉姆也許知道其中的原因。她緊抓樓梯扶手,只穿長統襪子開始順著台階往下走。

當她終於到達一扇標著“3”的米色門時,她將耳朵緊貼著冰冷的金屬門,傾聽有沒有聲音。幾分鐘之後,她確信過道裏沒人,於是就輕輕拉開門。鉸鏈吱嘎的聲響令她十分緊張,她擠過門縫,又輕輕地將門關好。比阿特麗斯蹲伏著,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等了好幾次心跳的時間,以確定是否有人,然後才順著過道躡手躡腳向前走。人力資源部辦公室位於三樓另一側電梯廳的對面。自從上班第一天以後她再沒去過那裏,但仍然能夠想象它是怎麽個樣子。在前往人力資源部的一路上,她都是後背貼著墻壁。辦公室的門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