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星期一早晨,比阿特麗斯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辦公桌。周日整整一天她都把自己圈在偷住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她從窗戶裏觀望樓下的大街,一個念頭一直在她腦海裏盤旋:馬科斯依然不知去向。

馬科斯趁比阿特麗斯熟睡之際,在多麗絲的房間裏獲得了某些信息;然後在比阿特麗斯姨媽的貴重物品保管箱裏找到了某樣東西,隨後就消失了。這不可能只是一種偶然巧合。比阿特麗斯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心裏感到疑惑馬科斯是否真的設法打開了那個保管箱。

如果馬科斯能夠打開那個箱子,那麽比阿特麗斯肯定也要試一試。她畢竟是多麗絲最近的親屬。她有權利,或者說如果多麗絲死了,她至少有權這樣做。想到多麗絲的死亡使她內心充滿了負疚感。她已經很多天沒去探望姨媽了。今晚她要去,她下定了決心。她又要睡在醫院大廳裏了,即便是這樣她也要去。

終於下定決心之後,比阿特麗斯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辦公桌上的那疊文件。她粗略看了看手裏的那份備忘錄,努力回憶她所接受的指示。這份備忘錄只是無窮無盡一大堆文件中的又一份毫無意義的賬戶概覽,直至她看到了簽名:文件的底部打印了“R.西奧多·哈洛倫”,而潦草簽名的則是“泰迪”。她又看了一遍名字,她的心猛然一跳。泰迪是財務部的副總裁。她凝視著姓,“哈洛倫”。馬科斯說過,蘭迪的父親是銀行的副總裁。他就是蘭迪有鐵飯碗的原因。

泰迪簽署的這份備忘錄建議董事會拒絕市長為償還城市債務再籌措資金的請求。這是那天半夜她偷聽到的“讓-市-長-見-鬼-去”的意見的更加正式的版本。毫無疑問,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她仔細在這堆文件中尋找泰迪和吉姆究竟想幹什麽的任何其他線索。但是她所能看到的全是過去四周銀行投資項目的詳細賬戶概覽。她在克利夫蘭市債券持有概覽處停了下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克利夫蘭持有兩千多萬美元第一銀行城市債券。

在這堆文件的底部,她發現了一張克利夫蘭市正式擡頭的羊皮紙信箋。信是這樣寫的: 

如果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之前籌措資金不能重新洽談的話,那麽克利夫蘭市可能會違約。所有未能支付的債務將移交俄亥俄州政府解決。先生們,眾所周知,取得損失賠償將需要許多年。請重新考慮對你們資產負債表的影響。

信由副市長簽署。

比阿特麗斯努力去理解。她翻回到前面由泰迪簽署的那份備忘錄,備忘錄向投資者再次保證“對於短期收益率的影響將會被強勁的存儲所緩沖”。備忘錄總結道: 

市長沒有能力支持企業界在不動產發展和克利夫蘭城市改善方面的投資使我們別無他擇,只能做出這種不信任舉措。

比阿特麗斯沒法完全理解所有這一切,不過好像克利夫蘭第一銀行在與克利夫蘭市政府比試膽量。她見過鄉村漫長公路上的汽車比賽,那些不計後果的男青年和尖叫的姑娘和汽車在碰撞路線上全速飛馳,結果總有一輛汽車掉進溝裏。她又一次閱讀副市長的信函。離十二月十五日只有四天了。

比阿特麗斯拿出她的速記本,用速記抄寫部分信件。隨後她完成了她的文件歸档工作。一天結束時,她與其他秘書一起離開大樓。她踏入雪泥覆蓋的灰色街道,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星期沒有呼吸到傍晚新鮮的空氣了。

公交車載著她沿著梅菲爾德路朝醫院駛去。進了醫院,她直奔重症監護室的專用電梯,一周前她是在重症室離開姨媽的。電梯門還沒打開,她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姨媽是否已經去世?她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常見的那個護士坐在前台,她笑著擡頭看著比阿特麗斯。“我們以為你出城了。”

“噢,天哪。對不起,我工作忙。”比阿特麗斯靦腆地說。未能妥善照顧住院親屬的羞恥感再次流遍了她全身。不過護士隨和的笑容告訴了她需要知道的一切:多麗絲還活著。

“哦,別著急,寶貝。我們都需要偶爾休息一下的。再說了,你的姐姐來探視過幾次。”

“你說什麽?”

“你姐姐。今天早些時候她來過這裏。”

比阿特麗斯沒有任何姐妹,使她大為懊喪的是她的童年是在一個沒有歡樂寂寞孤單的家庭裏長大的。“噢,我有兩個姐妹呢,你能告訴我是哪一個嗎?”

“讓我看看,”護士翻閱病人家屬探望簽名簿,“桑德拉?我想是她。漂亮的姑娘。昨天她來過這裏。她說她正在找你。”

比阿特麗斯對著護士點點頭,與此同時她的雙手在上衣袖子裏緊緊攥著。當她到達姨媽病房門口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她神秘的“姐姐”也許在等著她。病房裏沒有人,甚至多麗絲看上去也像一件消毒過的家具面容凹陷蒼白,在比阿特麗斯離開的八天裏沒有動過,她越來越消瘦。比阿特麗斯碰了碰姨媽的臉頰,臉頰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