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機場等飛的時候,宗杭看到新聞。

新聞裏著重介紹了“大湄公河次區域”。

說是中國的雲南省,加上緬甸、老撾、柬埔寨、越南、泰國這幾個東南亞國家,因為同處“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地理、氣候相近,文化背景相通,在亞洲開發銀行的倡議下,發起了區域經濟合作機制,力求實現共同繁榮。

這讓頭一次出國的宗杭安心不少。

畢竟,能團在一起組成“次區域”,各方各面應該差距不大,不然,怎麽不見雲南去跟南非、南美組建次區域呢。

他在雲南待了三天,感覺是“如在家鄉”,想來到了柬埔寨暹粒,感覺也不會很生疏,應該“如在家鄉隔壁”吧。

登機時間到了,宗杭拎包排隊。

昆明至暹粒的飛行時間兩個半小時,比很多國內航程都短,掐掉起飛下降,再加上填個入境申請單,剩下的時間看部電影都嫌不夠。

他決定拿這時間睡覺。

起飛前,他按照原計劃發了個朋友圈,然後關機。

飛機直上雲天,一路往南。

飛行平穩之後,機上乘客如死水泛活:有人吃東西、有人小聲聊天,還有人看電影。

宗杭闔著眼睛小憩,翹著二郎腿——飛機前後座間距太窄,他182cm的個子有點施展不開,但他還是頑強地翹了一個。

姿勢有點別扭,不舒服從小腿一路反饋到大腦,但大腦沒理這茬,只琢磨一件事兒——

他爹宗必勝看到他發的那條朋友圈,會是什麽反應。

他發的圖是一對枕頭,售價8800,據說用的材料非常高科技,叫什麽懸浮基材,助眠、護頸,還有記憶功能,外罩真絲枕套,枕套上繡著蘭花一株,大概是寓意睡這枕頭的都是君子,品行像蘭花一樣高潔。

發圖的同時也配了文,言簡意賅,一個字——

呵。

看不懂的人大概會留言“靠,一對枕頭8800,搶錢啊”,但宗必勝會看得懂。

那天宗必勝指著他罵,說他是小白臉,繡花枕頭,一事無成的草包阿鬥。

有這麽罵自己兒子的嗎?長得白也有罪?繡花枕頭怎麽了,顏值不過關的,想被人叫繡花枕頭還沒門呢,再說了,這年頭,精工細繡的繡花枕頭也是值錢貨啊。

至於草包阿鬥,說這話真不嫌自己臉大,人家阿鬥的親爹是皇帝,收的小弟都是關公諸葛亮,但你,充其量就是個小老板,成就不大,架勢倒挺足,不知道的,還以為阿裏巴巴是你創的呢。

但這話,他不敢當著宗必勝的面說,於是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他媽在邊上勸:“算了算了,至少咱們杭杭從來不做犯法的事。”

宗必勝眼睛瞪得跟大眼金魚似的:“這也值得說?”

怎麽不值得說了?

他圈子裏的那些朋友,有打傷過人的,有嫖的,有賭的,但他沾了嗎?沒有,他從小就出淤泥而不染,人送外號“宗白蓮”,他為此得瑟了很多年,直到後來,白蓮花和菊花一樣遭遇網絡時代的悲情重創,折戟沉沙,他才對此緘口不提。

至今為止,人生中最放肆的一次也就是飆了把摩托車,還是嚴守交通規則在郊區沒人的小操場上飆的。

宗必勝氣地咳嗽,抖抖索索伸手指他,才五十來歲的人,非裝得跟風燭殘年一樣,就跟是被他氣得早衰似的:“讀書讀書不成,工作工作不成,你看他這點出息!”

宗杭心裏嘆氣,覺得現在這些當爹的,對兒子的要求實在太高了,不能總想著“老子英雄兒好漢”,也得能接受兒子是混蛋啊。

現代社會競爭那麽激烈,資源緊張,讀書和工作這種機會,應該讓給那些家庭條件不好的人,他這輩子命好,攤了個會掙錢的爹,所以理直氣壯的胸無大志,人生目標就是花他爹掙的錢,過充實和積極向上的生活,不給國家和社會添麻煩。

如果馬雲生兒子還是馬雲,巴菲特生女兒還是巴菲特,資源和財富永不重新分配,那老百姓努力奮鬥還有什麽意義呢。

他不想有大出息,純粹是為了這個社會的良性可持續發展考慮。

最後宗必勝說:“滾出去,別在我面前現眼!”

出門看時間,被罵了整二十分鐘,原因不過是他嫌打工太累,自作主張辭了工作,然後委婉地向宗必勝提說能不能在家裏的公司給他找個錢多事少的活。

過分嗎?不過分啊,自家的公司,又不是朝外人伸手。

*

沒想到宗必勝做人真絕,兩天後通知他,讓他去暹粒的酒店幫忙,職位叫TRAINEE(實習生)。

他上網一搜,才知道暹粒是柬埔寨的一個城市,再搜,才知道柬埔寨跟泰國、越南一樣,也是個東南亞國家,三搜,我靠,柬埔寨到九八年才結束長期內戰,勉強進入和平發展新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