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井袖說:“拍美人去啦?”

丁磧問她:“覺得她是什麽樣的人?”

井袖沉吟:“應該是那種……家庭條件不錯的,有人寵有人哄的,性子比較驕縱的姑娘吧。”

她笑著把手機還回去:“沒被這世道敲打過,反正命比我好。”

丁磧翻了個身。

井袖原本是坐在他身上的,想先下來,他伸手握了她腰側,示意她不用。

於是她還是坐著,這姿勢曖昧中帶克制,克制裏又有欲望探頭,井袖臉頰發燙,卻又內心竊喜,覺得這氛圍真好,有夫妻般的親密。

於是愈發心甘情願地溫柔順從。

丁磧說:“覺得她危險嗎?”

危險?

井袖回憶著剛看過的那張臉,然後搖頭。

不過她很聰明:“有人跟你說過她危險?”

丁磧遲疑了一下,頓了頓,忽然很幹脆地放棄了這個話題:“今天太累了,早點睡吧。”

井袖知道這話不確切,他的身體今天並不勞累,真要說累,可能是心累。

她躺到丁磧身側,屋子裏有很淡的蠟火氣。

身體不是很累的人,即便心累,也不會很快睡著的——她知道他醒著。

於是找話說:“你知道黃河邊有個鎮子叫磧口嗎?跟你名字的那個磧,是一個字。”

丁磧說:“知道。”

他說:“解放前,交通不發達的時候,想從西北往華北運東西,除了陸路,全仰仗黃河水道。但是,從上遊下來,一到磧口就通不下去了,因為這個地方水流落差很大,又有很多暗礁、急流,所以有個說法,叫‘黃河行船,談磧色變’。”

“於是船一到磧口這個地方,就得水路改陸路,碼頭上有無數搬運工,幫著卸貨轉貨,從前運油運得多,搬運工一手的油,沒處擦,就往墻上抹,往店鋪的門柱上抹,現在你去磧口旅遊,偶爾都能看到門柱上掛的一層層油,風幹了結成的黑疙瘩……”

井袖有點驚訝,丁磧從來不主動講這麽多話,而且,他談起磧口時的口氣,很不同。

她說:“你是不是去過啊,說到那兒,挺有感情的。”

丁磧沒有說話,嘴角在昏暗的光裏微牽,牽出一絲很淡的冷笑。

他對那沒感情。

他是被人遺棄在那兒的,棄和磧同音,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命。

但這些,用不著跟一個逢場作戲的女人說。

*

第二天晚上,龍宋又去了老市場。

一來是因為易颯每次在城裏待的時間都不長,至多三五天,過了這村得等上好久才有那店;二來他受“三顧茅廬”影響,覺得心誠則靈,只要態度好,多溝通幾次,說不定她就能回心轉意。

宗杭也跟去了,理由是在酒店裏悶了這麽多天了,想出去轉轉。

自打昨晚宗杭突然缺心眼為易颯說話,阿帕就懷疑他動機不純:果然,進了老市場,他壓根沒逛,一路跟著龍宋。

然後龍宋走向突突酒吧,他則在斜對面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啜著飲料,眼神時不時往固定的方向飄。

阿帕有一說一:“小少爺,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宗杭說:“胡說八道,我會那麽膚淺,就因為一個女的長得好看就看上她了?”

不然呢?阿帕覺得這話讓人費解:一般男的看上女的,不就因為她好看嗎?

宗杭給他解釋:“我們現在不是要爭取她麽,再說了,她長相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想看看真人長什麽樣子。”

他想起以前在網上看到的段子,魯迅先生批國人想象力太躍進,說“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原來不止國人,柬埔寨人的想象力也是這麽的豐富和跳躍。

看和看上,還是有著本質的不同的,宗杭覺得有必要給阿帕端正一下態度:“感情,是很嚴肅的事情你懂嗎?要慎重,你不能光看長相,她的性格、習慣、家庭背景、興趣愛好,甚至吃東西的口味跟你合不合都是很關鍵的,就比如,我愛吃甜,她愛吃辣,以後家裏這菜,怎麽做?嗯?各方各面,要考慮得太多了。”

阿帕如聽天書,他印象裏,這種話,好像是看泰國偶像劇,男主愛上灰姑娘時,男主爹媽的台詞。

宗必勝和童虹要是看到這一幕,應該會分外欣慰:畢竟打宗杭不穿開襠褲開始,他們就一遍遍給他灌輸這意識,沒辦法,有錢人家的娃高風險,外頭騙財騙色的妖艷賤貨太多了。

防範女人從娃娃開始,童虹還試過,在宗杭玩得正歡時一把搶走他的玩具釣魚機:“你別玩了,要給小妹妹玩。”

宗杭哭地捶胸頓足:“我不要小妹妹,我要釣魚機!”

他成功做到了在整個童年時代,一看到小妹妹,抱著自己的玩具就跑,比狼來了還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