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易颯擡起頭,看大湖上錯落的房舍:“知道是誰幹的嗎?”

陳禿無所謂:“誰都有可能,這地方,誰也不知道誰的底。”

你以為那個木訥的男人只是捕魚的,其實床底下摞著槍碼著粉;那個女人對著你害羞地笑,指不定身後門裏就躺了個剛被她割了喉的死人……

加倍小心,自求多福吧。

易颯眉頭擰起:“下次你見到那幾個社群的頭頭,要跟他們說說,在哪住都得有規矩,家門口不能胡來。”

*

傍晚時分,下起了大雨。

雨一來,天就黑了,湖上有風,雨聲顯得尤其大,視線裏茫茫一片,隔著三五步就看不清人了。

陳禿住二樓,船屋的一樓是廚房、廁所、雜物房和鱷魚籠。

丁磧的那張床就支在雜物房一角,非常簡陋,嚴格說起來,不是床,是兩張方桌拼在一起,上頭鋪了張舊草席。

丁磧盯著床看,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

門外有塑料雨衣的窸窣聲響。

回頭看,是易颯戴著竹笠帽、系扣著雨衣過來:“還有問題嗎?沒問題我就走了。”

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了,你買的東西,自己留著吃吧,我前兩天剛體檢完,血糖太高了,醫生說不能吃甜的,怕我得糖尿病。”

說完了,沖著丁磧一笑,笑得很甜,有幾縷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瓷白臉上。

她有一張笑起來極其單純無害的臉,換了別人,大概很容易被這臉迷惑。

但他不會,幾天前,就是她引他入了雷場。

丁磧說:“易颯,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

易颯笑笑:“誤會?”

雨大,怕濕了鞋,她打了赤腳,手裏拎著裝了板鞋的塑料袋,塑料袋淋了雨,水珠一道道滑到袋子底端,匯在一處,又一滴滴落下。

落在她腳邊。

她的腳浸了水,尤其白,踝上兩個字,是她外表上唯一冷硬的部分——

去死。

丁磧壓低聲音:“我那兩天確實盯過你,沒別的意思,就是出於好奇,三江源變故,死了那麽多人,你是出事的人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大家把你當傳奇。”

他聽說過她待的那輛車子:車身血跡斑斑,車頂蓋上凹出了個人形,而且那輛車子被發現的時候,車門大敞,花生米和花生殼滾得到處都是。

錄音機在放童話故事,車裏卻沒人。

當時,搜救的人都以為:這孩子沒了,或者死了。

誰知道找到了,在距離車隊大本營十幾裏外的一條小溪流邊,人蜷縮著,凍得像個冰坨坨。

大家覺得她沒救了,但沒想到生了火,給她洗了熱水澡,捂了被子之後,她又有氣了。

就是高燒不止,燒了足有七天,據說她發燒的時候,一直喃喃說的胡話,每句都脫不了死字。

——去死呀……

——我要死了。

——嚇死我了,我是個小孩子……

以上是水鬼三姓中廣為流傳的版本。

但故事在丁長盛那兒還有後續:女人們給小易颯洗澡的時候,他拿棍子一件件挑著她被脫下來的衣服看。

從貼身的襯衣、到毛衣、到綠底白點的厚棉襖。

衣服都破爛,每一件上都有血。

但她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

……

丁磧言辭懇切:“你那麽小就死裏逃生,後來又做了易家的水鬼,對我來說,你特別神秘,所以我就是想看看……”

易颯打斷他:“要看兩天?”

丁磧一時語塞。

易颯又笑了,她擡手歪了歪竹笠帽,以便更快控掉上頭的雨水:“放心吧,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

丁磧垂在身側的手不易察覺地蜷了一下。

易颯走近幾步,聲音低得像耳語:“一連盯了兩天,連我出城都跟著,無非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做了什麽奇怪的事,行為舉止有什麽不正常的……”

“三江源變故之後,你幹爹丁長盛一直盯著我不放,堅持認為我有問題,還主張把我關起來……結果呢,我長這麽大,不正常過嗎?體檢出過問題嗎?”

她冷笑:“我懶得跟你們啰嗦,所以住得遠遠的,連國境都出了,就是圖個清靜。沒想到丁長盛手這麽長,非要派你來‘探望’我。”

她語帶譏誚:“誰不知道這‘探望’是什麽意思啊。”

“不過無所謂,我這人沒秘密,不怕你探望,我包你吃住,包多久都行,看你能探出什麽來。”

說完了,掉頭就走,身形在門口一晃,就融進雨幕中。

烏鬼張著翅膀跟上。

一長一短兩個影子,在雨裏扭曲,被風吹得飄飄晃晃,像魅。

丁磧原地站了很久,然後長長舒了口氣。

他掏出手機,給丁長盛發短信。

信號很弱,便秘樣的發送進度條閃了很久,才把那幾個字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