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為了報復,宗杭給這魚鷹取名“高冷之花”,每次給它投魚或者喂它喝酒,都“阿花、阿花”地叫,心中充滿阿Q式的自得:非給你起個鄉土氣息的名字,叫你瞧不起我!

更氣人的是,這魚鷹養不熟,一般小貓小狗,喂上兩次逗弄幾次之後,即便不以身相許,看見你時,也會分外嬌俏,這魚鷹不,該吃吃,該喝喝,然後一如既往地瞧不上他。

憑什麽啊,憑你長得美麽?

宗杭反正閑著沒事,360度地打量它:水鳥一般都長這樣吧,一身黑羽,泛銅綠色的金屬冷光,喙呈灰白色,如果非說有什麽特別的,可能是翠綠色的眼珠下頭,一塊不大的白斑裏露點橙黃,像雞蛋白裏摻點蛋黃。

宗杭決定:分手的時候,一定要給它點顏色看看,鬥過鱷魚的男人,任何時候都不能認輸。

*

水路全程都很順暢,一人一鳥在老撾境內換乘大巴車,一起窩進了行李倉的最深處,在黑暗、顛簸、充斥各類奇怪味道的角落裏靜候著時間一點點過去。

車子比船停得次數多,經常有人裝卸行李,偶爾會有光從行李間的縫隙裏透進來,光裏掠過各色人等,有一次,宗杭還看到了背槍的,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好在有驚無險,下車之後,順利跟蛇頭匯合。

蛇頭面相樸素,老實巴交,跟影視裏塑造的猙獰形象相去甚遠,他示意宗杭提上魚鷹籠子,跟著走就行。

宗杭有點擔心:“不會被抓到嗎?”

聽說國內的邊防可嚴了。

那人說:“邊境線這麽長,再說了,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

“會有地雷嗎?”

那人斜乜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他問得蠢:“有小路,走過多少回了。”

這一程穿林翻山,沒想象中的那麽驚險,像山林徒步,走走歇歇,有時候到地方,蛇頭警惕地四下看看,撮了記鳥哨,林子深處就會有窸窣聲響,緊接著鉆出兩個人來,加入這偷渡的隊伍,一行人,從兩三個,到五六個、七八個,在茂密的叢林間蛇形,無聲無息。

再然後,沒有界牌,也沒遭遇交火、喊話、慌不擇路,從山坡上下到一條土路邊時,蛇頭說了句:“到了。”

這就到了?已經到了中國的天空下了?

宗杭震驚之余,四下打量,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要把這條罪惡的小路給舉報了,雖然他也偷渡了,但他將功補過,舉報有功,這事應該也就不算汙點了。

同行的人很快鳥獸散,按規矩,互相不交談,走的也四面八方,絕不同路。

只宗杭和魚鷹兩個,蹲在路邊等委托人認領,蛇頭回收了籠子,抽著煙在對面陪等。

他還有尾款要收。

如此順利,宗杭已然把“給點顏色看看”這事忘了個一幹二凈,真回顧總結的話,魚鷹還該記上一功:多不容易啊,一個畜生,表現得跟偷渡老手似的,沉著冷靜,關鍵時刻,從來沒嘎嘎亂叫過。

優秀!

宗杭心裏一輕松,把路邊的花花草草拽了幾根過來,笨拙地繞圈、打結,趁著魚鷹沒注意,套它脖子上了。

本來還想再嘮叨兩句的,但易蕭她們到得真快,一輛紅色小面包由遠及近,副駕駛車窗降下,井袖興奮地朝他招手:“這,宗杭,這呢!”

她從車窗裏把錢遞給蛇頭。

這車是包的,只載了她們三個,易蕭遮頭蓋臉,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宗杭進來,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能看出是井袖在打理一切,她一邊催司機開車,一邊回頭向宗杭解釋:“時間有點緊,你坐飛機不方便,咱們包車去江西。”

她精神不錯,回到國內,處處親切,連帶著精神都不那麽壓抑了。

宗杭嗯了一聲,把安全帶扣上。

車到盡頭處拐彎,有輛摩托車迎面駛來。

車手居然是個女的。

鄉野地方,摩托車代步居多,也不是沒有女人騎摩托車的,但宗杭覺得,那些都稱不上是車手:車手是身份的象征,要有身材、有架勢、有技術才行。

他目不轉睛盯著看:那摩托車車速很快,車屁股後頭一道黃土塵,幾乎是和面包車擦過去的。

路上的規矩,一般碼子小的要讓碼子大的,摩托車居然不讓面包車,司機有點不高興,罵了句:“不要命了!”

宗杭卻“哇”了一聲,還扭頭去看:“技術真好。”

不就是“嗖”一下就過去了麽,技術好在哪了?井袖納悶:“你怎麽看出來的?”

宗杭展示自己作為“內行”的優越感:“我也飚過車的。”

井袖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覺得,宗杭飚的可能是碰碰車。

*

易颯遠遠就看見了蛇頭,還有路邊蹲著的烏鬼。

她近前停車,摘下帽盔,七月天,全國普遍高溫,到哪兒都熱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