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那片熒光慢慢去得遠了。

易颯低聲說了句:“帶上家夥,跟過去看看。”

不是說“處境危險的時候,遇到異樣,別馬上冒頭”嗎,宗杭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他已經餓得小腿打顫了,再躲個三五小時,估計路都走不動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迎難而上,不破不立,說不準能有新發現。

他攥緊消防鍁,跟著易颯出來。

四下都黑,只有那移動的息壤泛光亮,只要帶了眼,就不會跟丟,兩人大氣都不帶喘的,緊緊跟上,還得時刻注意周圍是不是有情況,也不知道跟了多久,曲曲繞繞了幾次,那條息壤忽然折向緊挨石壁的一艘鋼鐵大船。

那船足有七八十米長,像是高空墜落,船頭杵地,船尾砸倚在高處的石壁上,這體量、形制、身長,很像傳說中的神戶丸號。

兩人之前找出口時,也曾到過這兒,但因為它是船身豎起的,很難攀爬,為了節省體力,只在底層看了一圈,確定沒出路之後就離開了。

看來,這船裏有玄虛。

易颯長籲一口氣,仰頭往上看,這根息壤的“端頭”也不知道在哪裏,只知道末梢處裹著姜孝廣——現在,姜孝廣像被高處的吊繩拽起,頭下腳上,慢慢往上吊升,身體不時撞到突出的窗棱、斜出的器具,發出咣啷咣啷的聲響。

聲響落下來,砸得人頭皮發麻。

易颯甩甩手:“我得爬上去看看,跟上它,說不定能找到出路。你還行嗎?不行的話,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我沒狀況的話,會回來找你,有狀況的話,你自己想辦法吧。”

她覺得,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就別含糊粘糯了,話說透了比較好。

宗杭馬上點頭:“我跟著你,你不用等我,我會跟上來的。”

他倒是從來也不願意拖別人的後腿,但目下也只能這樣了,易颯說了句“那你自己小心”,很快縱身往上攀去。

還好,比單是光溜溜的石壁省力多了,船身本就凹凸不平,有很多鋼纜、桅杆、斜出,可以用於踩踏,而且這是運輸船,很多住人的房間,船身一豎,艙房的窗戶一格格往上延伸,跟摩天大樓的樓層似的,爬累了,可以暫時鉆進去休息一會。

息壤行進的速度不算快,易颯緊攀了一會之後,已經和它相距不遠:她不敢跟得太近,怕息壤會生異動,於是拿腳撥開就近的一扇窗戶,想進去歇口氣。

哪知一落腳,踩到一個圓不溜秋的東西,險些栽倒,易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窗把手穩住身子,然後低頭看。

借著外頭隱約的微光,她看到那東西,是個造型拙樸的紫砂茶壺。

再看屋子,是個單人間,器具倒翻,有口木箱子撲在地上,箱口已經開了,依稀能看到鎏金的佛頭,還有各色珠串,其中有些泛微弱的黃綠、橙紅顏色,顯然是夜明珠。

傳說神戶丸號是運寶船,果然不虛,易颯猜測,這房間裏住的應該是個軍官,從大庫裏選了些私貨想路上把玩,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終究也沒能帶走。

她幾步過去,一把掀起箱蓋,抓了幾串亮度最高的套在胳膊上,然後出來。

往上看,依稀還能看到姜孝廣懸垂的頭顱。

往下看,宗杭正吃力地往上爬,易颯朝他撮了記口哨,候著他擡頭,向他晃了晃戴珠串的胳膊,然後繼續往上。

息壤又折向了。

它哧溜一下子,把姜孝廣拖進了一扇黑洞洞的窗戶。

易颯猱身跟上,探身鉆進去之後,揀了串珠串,掛在窗戶把手上,這才放輕步子,繼續尾隨。

房間也不是終點,姜孝廣又被拖出了房門。

易颯拽斷了一串珠串,珠子擼在掌心,方便隨時扔下一個當路標。

現在,幾乎完全是在神戶丸號的內部了,因為船身豎立,所以左右手邊是曾經的天花板和地面,頭頂和腳下反而走一段就會出現房門,易颯走得小心翼翼,冷汗涔涔,連肚子餓都忘了,經過門扇時,總要先拿腳尖探探虛實。

萬一那些房門忽然打開,不管是掉下去還是被人薅草一樣拽上去,都不是什麽好事。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走過之後,有一扇頂上的房門悄悄掀開了一線。

*

這戰戰兢兢的煎熬終於到頭。

又拐過一道彎時,眼前突然出現一條岔洞。

這場景極其古怪,近現代船體的鋼鐵材質,竟然和石質的山壁無縫銜接在了一起。

易颯還沒反應過來,那條息壤拖著姜孝廣的屍體加速遠去,岔洞的洞口卻旋即慢慢縮小。

怪不得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這船底應該有個巨大的破口,等同於一扇“門”,然後立起了倚靠在山壁上,息壤就在它破口挨靠的這一處形成了個“自動門”,不需要用的時候閉合,需要用的時候就向外生長、舒展,和這個破口銜接得渾然一體,底下的人看來,只是山壁的嶙峋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