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晚上住運城,距離丁玉蝶給的地點已經不算太遠,明早緊趕幾個小時,估計上午就能到。

易颯躺在床上,跟丁玉蝶打電話,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出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我一留心,還真有輛車跟著,鬼鬼祟祟的,我就帶著他們瞎繞……颯颯,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想知道?”

丁玉蝶遲疑了一下:“危險嗎?”

他現在特別珍惜生命。

“危險,搞不好還要死人。”

宗杭正拿了書開門出去,忽然又退回來:“易颯,你今天還去看我練功嗎?”

易颯頭也不擡:“有空就去。”

宗杭嗯了一聲,走了。

丁玉蝶在那頭嘆息,顯見是不想摻和,也對,他現在生活無虞,沒性命之憂,沒對家,沒敵人,犯不著只為一腔好奇心,把自己攪進一灘渾水。

能克制不必要的好奇心,也是本事。

“那以後,你能給我講一下嗎?我保證不對人說。”

“憑什麽給你講?”

丁玉蝶憤憤:“我又給你查窯廠,又給你做後勤,沒要你一分錢,聽個小秘密還不行?”

倒也在理,易颯想了想:“你明天繼續,隨你怎麽作妖,攪得那些人暈頭轉向才好。”

掛了電話,百無聊賴看了會電視,總覺得有事沒做——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好像答應了去看宗杭練功來著。

其實打基礎階段,貴在堅持,沒那麽多好點撥的,易颯找到樓梯間,照例在樓梯上坐著,尋思著看一會就走。

宗杭的動作是比之前標準了,眼睛裏總有一股子想速成的迫切,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除非天降高人,打通你任督二脈,將畢生功力傳授於你——這也是小說裏亂編的。

她心不在焉,無意間一瞥眼,忽然發現,墻角處,倚立著一圈燃著的蚊香,香頭的煙也細細的,細得幾乎看不出來。

她的目光像正滾展開的一卷布,又溜溜倒卷回來,眼簾一垂,假裝沒看見。

蚊香……

怪不得問她來不來看。

*

掛鐘敲響淩晨四點。

丁磧打了個呵欠。

古玩店也真有意思,朝代人物大雜燴:左首邊坐著慈眉善目的菩薩,架子上一個束手的兵馬俑,半空中晾一件不知道哪個朝代的出家人穿過的麻布僧衣。

他坐在太師椅上,身前是雕花鏤空的楠木書案,書案上置了個鬼氣森森的大紅梳妝鏡,鏡面很糊,照出來的人如鬼影,他偏去照,還拿手抹了抹泛青色的光頭,就跟被剃去的頭發已然根根還魂,正待他梳整似的。

書案前頭,上了年紀的小個子老板身如抖篩,一臉陪笑,邊上是兩個年輕男人,一個粗壯,一個精瘦,俱都鼻青臉腫。

丁席把一個扯壞了的挎包拿過來:“都在這了。”

丁磧接過來,包敞著口,他直接往下倒:一塊金餅子滴溜溜落下,伴隨著天女散花樣的十來張大小鈔——出場還挺隆重。

他把柿子金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又握在手裏摩挲:七青八黃九五赤,這成色,是好東西。

小個子老板打著哈哈:“丁……丁先生,你看,東西我們也賠了……”

丁磧笑笑:“人家來賣東西,有錢你就買,沒錢就邊兒看,安排人搶,是不是有點不要臉啊,看你這把歲數,也不像不懂事的人啊。”

老板額頭都出汗了:“是,是。”

“是什麽是啊,把人打傷就算了?去醫院看病,不花錢啊?”

老板怔了幾秒,恍然大悟:“對,對。”

古玩行當,店裏常備現鈔,那老板急匆匆進了隔壁間,出來時,手裏拿了兩紮鈔票,一兩萬應該沒跑,恭恭敬敬放到桌上:“你看,這事,是不是就這麽算了……”

丁磧轉頭看丁席:“這種當街傷人、惡意搶劫,要麽就算了?”

老板一口氣都吊在嗓子眼了。

丁席很會說話:“磧哥,不打不相識,當交個朋友唄,算了吧。”

越是在自家地面上,越是不能造次。

丁磧哈哈大笑,他長身站起,走到老板身邊,重重拍他後背,每一下都拍得老板氣上不去、也下不來:“行,交個朋友,這趟就算了。”

*

出了古玩店,丁磧上了大切後座,丁席發動車子:“磧哥,現在去哪啊?”

這個點,去哪都不合適,丁磧說:“繞城,看看風景吧。”

黑咕隆咚,狗屁風景,但丁席很識趣地照做。

丁磧撥了個號碼,靜靜等那頭接通,又把那塊柿子金拿起來,借著車外偶爾掠進的光細看。

俄頃開口。

“對,是我。”

“我記得,大庫裏給水鬼分東西,每一件給了誰,應該都有登記是吧?”

“你幫我查一下,我記得有一批金餅,對,柿子金……”說到這,他慢慢轉動金餅的邊緣,終於在不起眼的一處看到鏨刻的“一”,“有刻痕,都分給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