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丁磧想笑。

居然是丁長盛。

這個老頭子,瘦瘦巴巴,幹幹小小,支使了他一輩子,憑什麽覺得,還能支配他的生死呢?就憑著偷襲?信不信他一只手就能擰死……

丁磧想站起來,身子剛一欠,腰腹上兩處創口血湧不斷,他一把抓起丁長盛的外衣,團起了死死捂住傷處,搖晃著站起來,只伸一只手,戲謔似地朝丁長盛招著:“來啊,再來……”

這招引有些多此一舉,剛招了兩下,丁長盛已經卷帶著風惡獸般撲將過來,刀子直刺向丁磧胸肋,丁磧一來下盤已經虛浮,二來沒想到他來勢這麽猛,居然被沖撞得雙雙栽倒——好在眼疾手快,擡手就扼住了丁長盛的手腕,硬生生把刀尖阻在了距離心窩之外兩三厘米處。

丁長盛雙目血紅,眼神虛無,唇角僵著詭異的笑,腕上力道不斷加強,刀尖一點點下逼,丁磧單手根本撐不住,不得不擡起那只捂住傷口的手,兩只手與之抗衡。

這感覺太糟糕了,但也似曾相識:當初在鄱陽湖的船上後廚裏,和宗杭對陣那一次,也是一樣——明明那麽孱弱、一拳足以撂倒的人,忽然間力道奇大,讓他這個有過十幾年功夫底子的人都要落下風……

僵持間,丁長盛陰毒一笑,一邊的胳膊肘忽然下垂,狠狠抵推丁磧的一個傷口,丁磧眼前一黑,身子幾乎蜷成一團,眼見著刀尖重又下逼,覺得傷口處流出的不是血,全是殘存的氣力。

他覺得這一趟,自己是真不行了。

但看著丁長盛那張因著無限逼近而無限放大的臉,心頭忽然燎起烈火,火上澆歷歷不甘:宗杭殺他,是以牙還牙;易颯殺他,是給陳禿出氣,自己都不算死得太冤枉,但你丁長盛,什麽玩意兒?

還是那句話,我死可以,你陪著我一起死!

他牙根一咬,計議已定,腕上猛一用力,將刀尖帶偏往肋下,然後驟然松手,丁長盛沒料到阻力會突然撤去,刀子徑直插了進去,而幾乎是同一時間,丁磧用盡渾身的力氣翻身一帶,把丁長盛壓在了身下,解放出來的雙手死死控住丁長盛的腦袋,擡起了狠狠砸往地下。

砰的悶響,一聲,又一聲,丁磧紅了眼,嫌地不夠硬,又拿拳頭拼命砸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丁長盛固然是昏死過去,頭臉處一片血肉模糊,丁磧身下三處刀傷裏流的血,幾乎在身周匯成了小湖泊,更別提刀子還插在肋下。

又一次擡拳時,忽然泄了力氣,再擡不起來,他一頭栽翻在地,喘息良久才慢慢拔出刀子,刀尖在丁長盛的心窩上下挪移了會,確信位置無誤後,吃力地插了下去。

他不會犯那種讓對手還能醒過來、還能繼續攻擊他的錯誤。

雪又大了,漫天飄飛,在丁磧的視線裏都舞成了血紅色,他昏昏沉沉地伸手在邊上摸索,終於摸到了之前丁長盛衣服裏掉下來的那團紗布,抓起來之後,一點一點的,揪攥了往傷口裏塞。

塞著塞著,眼前漸漸模糊,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

不怕水淹、不怕火燒、不怕刀砍,近在咫尺,束手無策。

丁盤嶺苦笑,一屁股坐倒:這兒視線倒好,像是身臨不算高的懸崖,懸垂的腳下是水,視野裏是偌大穹洞,身後就是祖牌。

宗杭還不死心,圍著祖牌左看右看,恨不得再有個對付它的法子,易颯覺得好笑,又替他難過,挨著丁盤嶺坐下,把臉別向一邊。

丁盤嶺忽然伸手指了指遠處,問她:“颯颯,你們能爬上去嗎?”

循向看去,在穹洞頂上,應該是通往地面的通道口,此刻水並沒有裝填滿,水面距離洞口還有至少十幾米的距離。

易颯低頭看了看表,接近淩晨四點了,再有一兩個小時,這地窟就要關了。

她搖頭:“距離地面太遠了,別說沒有手攀腳攀,就算有,那麽長的距離,也爬不完。”

丁盤嶺沉默了會,說:“那也要爬啊,三姓子弟,不能坐著等死,即便死,也該死在求生的路上。”

易颯笑了一下,都沒力氣反駁了。

這個時候,給她灌什麽勵志雞湯呢,下頭的水面上,還漂著那麽多三姓的屍首呢,橫七豎八,無聲無息,死得突然、也窩囊,甚至不明不白,做鬼都懵懂。

丁盤嶺的目光也落在那些屍體上,過了會又移開,目光凝重,低聲喃喃:“以為它是太歲的腦子,結果不是,它自己沒法傷人,其實它也就是控制了息壤,它跟息壤才是狼狽為奸,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息壤只怕火,燒了還可以恢復,它又沒個破綻,連罩門都沒有,這要怎麽破?這要怎麽弄……”

越念叨越是絕望,到了最後,直覺真他媽金剛不壞、無懈可擊,居然笑起來,問易颯:“你說這要怎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