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扇門(第3/12頁)

“那麽著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寫進哪本書裏啊?”

他嬉皮笑臉地給我端來了餐盤,撿了張清靜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經一些好嗎,你好歹也是為人師表的大學老師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孫子楚的年紀長我三歲,如今已然整三十歲了。他在拿到歷史學碩士學位以後,便留在S大任教。雖然教書什麽還算過得去,卻整天在研究些歷史學上的“邪門歪道”,比如殷人東渡美洲、李陵西遷歐羅巴、古印度眾神之車等等。

“好吧!”

轉眼間,他就換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態,看起來倒有些搞笑了。

“現在問你正事了,上個月見到過馬克·弗格森教授嗎?”

“對,是英國詹姆士大學的教授吧?”孫子楚已低頭扒起了飯來,“記得是四月底,學校外事辦找到我,說是來了一個英國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國清朝一個人物的資料。”

“清朝人的資料?”

好奇怪啊,春雨的郵件裏不是明明說了嗎,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學方面的著名科學家,怎麽會到中國來查歷史資料的呢?

“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歷史學教授,或者是國外的漢學家。但見面後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學的,這讓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麽你接觸的弗格森教授是個怎麽樣的人?”

孫子楚皺了皺眉頭:“一個與眾不同的英國老頭。雖然具有典型的那種英國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卻給我特別的感覺,很難說清楚那是什麽。他的表情幾乎從來沒有變化過,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表情,好像戴著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這番話已經為我勾勒出了一個英國老頭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臉上,面具後藏著一個天使抑或魔鬼?

“不過,你還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細節都無法從我的目光下逃脫。”他喝了口蛋花湯繼續說下去,“只有一個瞬間,我從弗格森教授的眼睛裏發現,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感覺。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卻又要處心積慮地掩飾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個晚清人物?”

“老頭只知道那個人的姓名的音譯。”

孫子楚拿出紙筆,寫下一行字母——

Ts'ui Pen

“這是什麽名字?”

現在的漢語拼音裏沒有“Ts'ui”的寫法,不過“Pen”倒是有的。我打開手機拼音看了看,發“Pen”音的漢字非常少,只有“噴”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個後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鵬”都發這個音,其中“彭”是常見姓,而“鵬”則是常見名。

“不知道,老頭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曉得這兩個字的意思。他說Ts'ui Pen是清朝的一個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經當過雲南省的總督。”

“總督是很大的官銜,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雖然有近三百年歷史,但各地總督的資料都很齊全。”他差不多已經吃光了午餐,剝開一個桔子說,“不過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這些了,我認為他對他所要找的人其實一無所知。”

“那你幫他找到Ts'ui Pen的資料了嗎?”

孫子楚搖搖頭:“很遺憾,雖然清史不是我的專長,但起碼有一點我還是知道的,在整個清朝歷史上,從來沒有過雲南總督這個職位!雲南省只有巡撫,沒有單獨設置過總督。清朝只在貴陽置了雲貴總督,統轄雲南、貴州兩省。”

食堂裏人漸漸少了,我這才想起來動筷:“嗯,就好像兩江總督管轄江蘇、安徽、江西,而這三省都各設巡撫管理。”

“英國老頭當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職,可能指的就是雲貴總督,或是雲南巡撫吧。”孫子楚喝了口湯,有些失望地說,“可惜,我幫他查了清朝所有雲南巡撫和雲貴總督的姓名,但沒有一個人叫Ts'ui Pen,或者Pen Ts'ui。”

“那就是沒有這個人了?”

“也不一定,可能老頭給出的姓名拼音不對,或者這兩個音節只是名字,而沒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議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馬——我的研究生同學,現在社科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我已經如風卷殘雲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反正我把老馬的電話號碼給他了,之後老頭沒有再和我聯系過。”

“教授一定去過!你幫我再聯系一下你的同學好嗎?”

孫子楚點點頭,剝開餐後的桔子:“幹嘛那麽著急?你認識那英國老頭嗎?”

“不,我永遠都不會再認識他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格林威治時間2005年5月29日清晨7點

英國的清晨。

露水灑在窗外的樹葉上,涼涼的空氣透過玻璃滲進來,讓蜷縮在床上的春雨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