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肖像畫 2

第二天早上——

敲門聲響起,水穗應了一聲,佳織坐著輪椅推門進來。她一眼就看到床上敞開的行李箱,皺著眉頭不滿地問:“水穗,你要走了?”

“是啊,不能總在這兒給你們添麻煩。”

雖然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水穗還是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她故意避開佳織的視線,低頭往箱子裏塞衣服。

她是在拂曉時分下決心離開的。昨晚,她終於抓住了案件的核心,但為此她不得不付出整夜無法入眠的代價。雖然頭腦昏沉,但意識裏總有一處歇斯底裏般興奮著,讓她的身體無法休息。

還是回家吧,她在朦朧中下了決心。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就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

早上起來後,她馬上開始收拾行李,佳織就在這時進來。

“不是說好了再多待幾天嗎?至少等到警察不再出入這裏為止。”

水穗感到佳織刀子一般的視線刺在自己的側臉上。她並未停下收衣服的手,說:“就快了。”

“什麽就快了?”

“警察就快不再來了。警察不來,其他人也會慢慢地忘記這些案子。”

“你怎麽知道?”佳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消沉。

“我有這種感覺。”水穗答道。她已經下了決心,不管佳織問什麽,自己都絕不回答。

但這份決心並沒派上用場。沉默了一陣之後,佳織出了房間,只剩下輪椅轉動時輪子吱吱的摩擦聲在房間裏回蕩。

收拾好行李後,水穗下到一樓。鈴枝如往常一樣在準備早飯。水穗看她品嘗飯菜味道的樣子,不由覺得她比自己更融入這個家。她就像是廚房的一部分,已經與這裏同化。

只顧著做飯的鈴枝看到水穗就站在自己身邊,先是一臉驚訝,隨即笑著說:“早上好!昨晚您睡得還好嗎?”

“非常好。”水穗答道。

鈴枝笑了笑,又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情。水穗還是站在原地,視線追逐著鈴枝的一舉一動。鈴枝察覺到水穗的視線,停下手疑惑地看著水穗:“您有什麽事嗎?”她不安地問道。

“我想問問紐扣。”水穗說,“就是宗彥姨父睡衣上的紐扣,到底掉在了哪裏?”

水穗早就決定開門見山地問這個。其實應該更早追問的,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雖然如此,也不能放任不管。

“紐扣……”鈴枝的笑容凝住了。看到她的反應,水穗確信自己的推理沒有錯。

“對,就是紐扣。”水穗又重復了一遍,“但我不希望聽到你說它就掉在宗彥姨父的屍體旁邊,因為我那天晚上親眼見到二樓走廊的架子上放著那枚紐扣。紐扣可不會自己長腳跑到那兒去。”

鈴枝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看來她在思考如何辯解。水穗不給她辯解的機會,接著說:“一定不是你在二樓走廊的架子上發現了紐扣,然後把它扔到了後門外,而是除你之外,還有一個人參與了偽裝成外人潛入作案的過程。”

“不,那都是我自己……”

“別再這樣了。”水穗平靜地說,“我都已經想明白了,就是那個人把架子上的紐扣扔到後門外的。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那個人怎麽知道紐扣是宗彥姨父睡衣上的?”

鈴枝的嘴唇微微翕動,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不是因為聲音太小,而是因為她還沒想好怎麽說。

“鈴枝,你為了掩蓋是家裏人作案,做了很多偽裝,對吧?”水穗注意著自己的用詞。鈴枝的腰似乎挺得更直了。“但實際上,你不僅知道是家裏人作案,還知道兇手就是松崎堂舅,對吧?”

鈴枝垂下了頭。看到身旁的鍋冒起熱氣,她伸手調小了火。

“而且,”水穗舔舔嘴唇,她的嘴唇緊張得發幹,“你還知道松崎堂舅其實不是真兇,對嗎?”

鈴枝的表情全無變化。她雙手交疊在圍裙前,直直地盯著斜下方,呼吸似乎也沒有絲毫紊亂。過了一會兒,她說:“您到底想說什麽?”她的聲音雖然平穩低沉,但蘊藏著一股寒意。

“松崎堂舅沒有殺死宗彥姨父,他誰都沒有殺。你們一開始就知道。不僅如此,你們應該還知道誰是真兇,知道他不僅殺了宗彥姨父他們,還想嫁禍給松崎堂舅。”

“小姐。”鈴枝的聲音依舊低沉,語氣卻十分尖銳。水穗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她一向剛毅,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緩緩地搖了搖低垂的頭,便轉過身繼續默默地做飯。她全身上下都明確傳達出拒絕再談下去的訊息。

“好吧……我懂了。”水穗嘆了口氣,轉身離開。身後傳來鈴枝切菜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一絲紊亂。

水穗心情沉重地上了樓。雖然鈴枝什麽都沒說,但她那毅然決然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再見了。”不知為什麽,水穗脫口而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