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 1997年7月5日 星期六(第2/3頁)

我站起來迎接她。她緊緊地摟住了我,興奮地睜大眼睛,似乎很想告訴我什麽事,我不想讓她聽到我帶來的消息之後情緒低落,於是決定讓她先說。

“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姑娘了。”阿利斯泰爾說,但我注意到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快要走到門口時,他轉過身來,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看著我,沒錯,阿利斯泰爾走到哪裏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

“你不想找份工作嗎,索菲?我們這裏正好缺個人手,學校很快放假了,接下來的兩個月,旅館這邊會很忙。”

我滿心興奮,因為我知道弗蘭琪在旅館幫忙能賺不少錢。“需要我做什麽?”

他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哦,無非是鋪鋪床、給茶盤裏擺上幹凈杯子、打掃一下什麽的。”

弗蘭琪一下子摟住我,“我們可以一起幹活,會很有意思的,索芙!”

阿利斯泰爾朝她溺愛地一笑,那一刻,我不由得非常嫉妒這對父女,弗蘭琪有父親,阿利斯泰爾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讓女兒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好極了,你明天可以開始嗎?”

我想了想售貨亭,還有我那個好色的老板斯坦和他的大肚子、酒糟鼻,他總是隔著攤位色眯眯地打量我——以及奧德克裏夫所有的年輕女人——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阿利斯泰爾微笑著離開了,弗蘭琪挎著我的胳膊,我們一起朝海灘走去。她向我嘮嘮叨叨地抱怨傑茲還沒有給她打電話,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因為我正在想著萊昂,還有該如何和弗蘭琪提起他。

“瞧瞧我爸給我買了什麽。”她突然在馬路中間停下腳步,擋住了一個推嬰兒車的女人的去路,女人憤怒地看著她,弗蘭琪卻根本沒注意到,只見她拿出一部諾基亞手機,我感到一陣嫉妒。“手機!我終於有自己的電話了,我求了他很久他才給我買的。我幸運吧?”她把手機遞給我,我像個外星人那樣好奇地研究著它,“是預付費的,我爸已經預先給我充了十鎊話費。”

有趣的是,她經常單獨提到自己的父親——而且往往是為了炫耀他給她買的東西,卻很少同時提到父母兩個人,甚至幾乎不怎麽談論自己的母親,好像她那位終日忙於清潔、整理和烹飪的母親無足輕重似的。說句公道話,雖然我喜歡和欣賞阿利斯泰爾,但他常常站在店堂裏,手裏拿著一杯酒,悠閑地和顧客聊天,與此同時,他的妻子卻像個奴隸一般在廚房幹活。他的臉上常常掛著一種事不關己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偶然之間撞進了這家旅館,看到人們在熱鬧地聚會,就走上前和人家輕松悠閑地搭訕幾句,淡漠超然得像個局外人。弗蘭琪告訴過我,旅館曾經屬於她的外祖父母,他們退休後回意大利去了,把旅館交給了唯一的孩子瑪利亞——弗蘭琪的母親——管理,與瑪利亞相識之前,阿利斯泰爾是英語講師,不知道他是否曾經因為放棄了教職、轉行經營旅館而感到後悔——雖然後者賺得更多。

他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看書,弗蘭琪卻對書不感興趣,所以他很樂意把自己的經典名著借給我讀,現在我的書架上還有他的《1984》和《遠大前程》。記得我小時候,他每個星期都會借給我一本小說,那是我每周最盼望的時刻,拿到書後,我首先會認真地瀏覽一遍,猜想讀完之後我們會討論些什麽問題……無論如何,我一直認為他放棄教職的做法令人不齒。

我把手機遞還給她。“真是太棒了,可你還認識哪些有手機的人?你準備給誰打電話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別人可以用家裏的座機給我打電話,不是嗎?”

“別問我,我根本不懂這些。”我笑道。她把手機放回包裏,我們繼續向前走,她又把胳膊搭在我身上。我們來到防波堤,坐在上面俯瞰海灘。整個鎮子都給我一種吵吵嚷嚷的感覺:孩子們玩水時的尖叫、海鷗一擁而上搶食的嘰嘰喳喳、遊樂場的刺耳音樂、海浪拍岸的轟隆聲、模糊不清的交談聲、摩天輪轉動時的吱呀聲……喧鬧程度足以讓任何人頭疼,所以有時候我會向往沃裏克郡寧靜的綠色田野,更加堅定了永遠離開這個地方的決心。

“喜歡我的新指甲油嗎?”弗蘭琪問。她已經脫掉了人字拖,正在伸展腳趾,她的腳趾甲塗成了深紫色。“這叫‘多莉混合色’,很酷,對吧?”

我知道必須把事情告訴她了。

“昨天晚上,我和萊昂出去了。”我脫口而出。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僵了,連腳趾都不扭了。

她轉身看著我,貓一樣的眼睛眯了起來,鼻孔張大。“你和萊昂好上了?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好上的?”

於是我解釋了原委——萊昂留字條約我在老碼頭見面。“他住的地方離我家只隔著兩條街,是不是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