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濱海擒敵大結局(第2/7頁)

遊艇上有幾個水手正在打磨銅器。我從其中一個的帽子上看出這遊艇叫“阿利亞德內”號。我試著和這個水手搭訕,他回話是柔柔的埃塞克斯[1]口音。另一個水手走了過來,我問他現在幾點鐘了,他的話顯然也是英國口音。我們的船夫也在與另一名水手談論天氣。有那麽一會兒,我們的船槳幾乎都要觸到遊艇的艦首右舷了。

後來,他們忽然都埋下頭去幹活,不理我們了。原來,一個軍官從甲板上走了過來。這軍官是一個整潔而討人喜歡的年輕人,他操著很純正的英語問我們釣魚釣得怎麽樣。但他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德國人:那剪得短短的頭發、領口和領帶的裁剪,都完全不是英國式的。

這多少使我得到了一點信心。但當我們劃著小船回布拉德蓋特時,我心裏那份頑固的疑惑仍然沒有減退。最令我困惑的是,敵人已經知道我從斯卡德那兒得知了有關他們活動的情報,要是他們知道斯卡德也掌握著他們要從這裏出逃的證據的話,為什麽他們還不趕緊改變計劃呢?他們難道可以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冒險嗎?顯然,這裏關鍵的問題是,敵人知不知道斯卡德已經掌握了他們從哪裏逃跑的計劃。就在昨天晚上,我還振振有詞地對那幾位高官們說什麽德國人嚴格按預定計劃行事的習性。但現在,如果德國人疑心我已盯住了他們的話,再不改變計劃,不就太愚蠢了嗎?我又想到,昨天晚上那個冒充阿洛亞的家夥有沒有發現我認出了他呢?不知為什麽,我覺得他沒有發覺,對此我很肯定。整個事情發展到此時此刻,從各方面判斷,好像可以開始為即將到手的勝利感到歡欣了,然而這一整個下午,我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緊張和焦灼。

在旅館裏,我見到了那艘驅逐艦的艦長,斯凱福把我向他做了介紹。我們稍稍攀談了幾句後,我決定再去監視特拉法加別墅一兩個小時。

我在山崖上更高處一座空房子的花園裏找到一個地點,從那兒可以清楚地看到特拉法加別墅的整個院落。我看見院子裏有兩個人在打網球,其中一個就是我上午已經見過的那個老人。另一個年歲小點,胖點,腰裏系了一條印有某個體育俱樂部徽記的圍巾。兩個人打得非常起勁,正像兩個城裏人在使勁活動,想好好出身汗一般。這場景看來真是再正常不過了。他們又是喊叫又是歡笑,然後停下來要喝點東西,女仆人就用托盤端來了兩大杯啤酒。面對此情此景,我不禁揉了揉眼睛自問:我是不是成了世上最傻的傻瓜?搞陰謀和暗殺的,是那些在蘇格蘭荒原上駕著飛機和汽車追逐我的人,特別是那個禿頂的收藏家。把那些家夥與殺死斯卡德的尖刀放在一起,與威脅世界和平的暴行聯系在一起,是再自然不過的了。然而現在我眼前的,卻是兩個老實本分的公民,他們正在做正當的體育活動,接下來他們也許就會進屋去吃一餐普通的晚飯,在飯桌上會談起股市價格,談到最近的板球比賽積分,以及本地的種種異聞逸事,如此等等。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這簡直就好像是我費盡心機編織了一張網,想捕捉禿鷲和鷹隼,然而,網裏撞進來的卻是兩只乖乖的小畫眉鳥。

不一會兒,第三個人來了。這是個年輕人,他騎輛自行車,背上背了一個插滿球杆的高爾夫球袋。他繞過房子走進網球場,那兩個打球的見了,便高聲地招呼他。顯然他們在同他開玩笑,說笑聲聽上去也像是地道的英語。接著,那個胖些的男子用絲手帕揩了揩眉毛,宣稱他要去洗個澡了。我聽見他說:“我找到了一種合適的浴液,能夠幫我減肥,還能緩解腰腿疼痛。鮑勃,我明天再跟你較量高爾夫,保證一杆一洞。”說笑間,活脫一副英國派頭。

然後他們都進了屋子,只留我一人空守在那兒,感覺自己活像個白癡。難道,我這次是完全認錯了方向,找錯了目標?難道他們這是在表演嗎?如果真是,那又是在表演給誰看呢?他們並不知道我就躲在離他們三十幾米遠的一叢石南竹裏監視他們啊!實在是不能不相信,這三個快活的家夥真的不過是幾個普通的英國人,他們住在郊區,閑時打打球,自娛自樂而已。你盡可以覺得他們無聊,但無論如何總還是清白無辜的啊。

可是,他們又正好是三個人,正好是一老、一胖、一黑瘦。他們的房子地點又正與斯卡德筆記本中的線索相符,而且離房子一公裏處還停泊著一艘遊艇,艇上還至少有一個德國軍官。我繼而又想到了卡洛裏德斯的被刺,想到全歐洲現在都在大戰爆發的危機中戰栗,想到留在倫敦的那些高官們正在焦灼地靜候著今天就要發生的重大事件。毫無疑問,此刻陰謀正在某一個地方推進。“黑石頭”已經贏了前幾手,如果今晚再讓他們把情報帶出英國,他們就大獲全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