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被埋的教室

水哥看著眼前的這些橋樁,從各個方向均勻分布,插滿了整個山坡的邊緣。橋樁的樣式,跟自己剛通過的那條一模一樣;這些軟索橋無一例外都損毀了,有些上面還帶著橋體的一部分,有些只剩下孤零零的橋樁。水哥仔細一數,這個山坡上,一共有二十七對橋樁。也就是說,從剛才那個由黑色巨巖圍成的,像個巨型大桶一樣山谷裏,有二十七個洞口,二十七條甬道,曾經有二十七條軟索橋,都通到了這個校門口的山坡上。而水哥剛剛通過,在幾分鐘前垮掉的這一條,正面對著校門口,是二十七對橋樁裏最居中的位置。不知道這麽多的軟索橋,有多少人曾經走過,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最後又去了哪裏。水哥在想著這個問題,突然間腦袋裏,在耳朵與眼睛之間的那個位置,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像是通了微量的電流,說不上難受,只是有點眩暈。一陣絲竹之聲。然後,他腦海裏閃過了許多畫面。第一人稱的視角,不同的鞋子,草鞋、布鞋、靴子、膠鞋,還有與之相襯的不同服飾,從軟索橋踏上這個山坡的畫面。十幾個,不,甚至是二十幾個畫面,所面對的這個校門,角度都有所不同。而這個小學的校門,在所有的畫面裏,新舊程度都是一樣的,而且都籠罩在同樣的黃昏一般的光線下,在走進了所以變淡了的白霧裏。Lolita看著水哥皺眉的樣子,緊張地扶著他:“water,你怎麽了?”水哥揉著自己的眉心,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這些詭異的畫面,估計都是通過他腦袋裏的那個怪蟲,直接傳遞給水哥的。不同的記憶,不同的年代……難道說這怪蟲就是個儲存記憶的U盤,從兩千年來的每個寄主身上,提取記憶然後儲存下來,現在,拷貝到了水哥的腦裏。難怪在那個三合板偽裝成的水泥房間裏,水哥能看懂筆記本上的小篆,這肯定是某一任寄主所擁有的知識。Lolita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說……”水哥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腦海裏有些畫面,就像是電影裏的閃回……這些畫面,展示的都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Lolita側著好看的小臉,疑惑地問:“你說的是déjàvu?既視感?”水哥搖搖頭:“不是,比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要清晰多了,而且得到的是一些我從來沒看過的信息。你還記得我讀的那篇小篆嗎?其實,我從來沒有學過小篆……”Lolita捂著嘴巴:“天哪,怎麽會?”水哥敲敲自己的腦殼:“應該是裏面那條怪蟲在作怪吧。”他又故作輕松地笑笑:“如果在上學的時候,有這樣一條蟲就好了,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不過說到這裏……”水哥擡頭看著白霧裏的校門口:“我們還是要進這學校裏去看看。”Lolita點點頭,主動牽起了水哥的手,兩人向著學校大門口走去。在學校的圍墻下,有兩條長長的水泥砌成的綠化池,裏面養著一些灌木,綠得很勉強的狀態,在黃昏的光線下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是在這個凝固的時空裏,活了多久。兩人走到兩扇鐵柵門前,鐵門被一條鐵鏈緊鎖著,鐵柵上銹跡斑斑。在鐵門旁的水泥柱上,懸掛著一個木制的牌匾。牌匾的白色油漆斑駁不堪,黑色大字也掉落了大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七個大字:官亭鎮第一小學水哥跟lolita對視了一下,這裏果然是一所小學校園。水哥的眼光越過鐵門,看向裏面的水泥地操場。剛才的廣播體操的聲音,就是從這個方位傳來的。雖然操場上也有一團白霧,但很清楚的是,沒有一群正在邊打鬧邊做廣播體操的小學生。看來,這是一所空蕩蕩的廢棄小學。水哥推了推鐵門,沒辦法推開,於是他跟lolita說:“看來只能爬過去了,你能行嗎?”Lolita點了點頭,這扇才兩米高的鐵門,明顯難不住長腿妹子。水哥把運動桶包摘了下來,示意lolita等會再扔過去。當他雙手拽著生銹的鐵管,正要往上爬的時候,卻被lolita拖住了衣角。水哥奇怪地回過頭去:“怎麽啦?”Lolita的表情非常驚恐:“water,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水哥撫摸著她的肩膀:“想起什麽了?不著急,慢慢說。”Lolita指著水哥身後的那塊牌匾:“我想起這個學校了,在我們隔壁市。我聽家裏大人說過,在八六年的夏天,下了場特別大的雷暴雨,結果學校背後的山塌方了,就把整個學校都埋掉了。”水哥不寒而栗,下意識地離那鐵門遠點:“死了多少人?”Lolita努力回憶著說:“幸好是星期天,不用上學,就死了兩個校工,還有一個音樂老師跟三四個學生,聽說是在大禮堂裏練手風琴的。”她語氣隨之一變:“可是當雨停了之後,那時候也沒有什麽厲害的機器,隔壁市出動了幾千人來挖,怎麽都挖不到學校的遺址……”水哥回過頭去,看著這個空無一人的學校。看來,是雷暴雨或者別的什麽東西,觸發了某種機制,把整座學校平移到了這個錯亂的時空裏。這樣的話,那幾個校工、老師跟學生呢?水哥看了一眼旁邊的門衛室,裏面當然是空蕩蕩的,鬼影都沒有。他深吸了一口氣,安慰lolita說:“不要怕,那麽陰森的地下車庫,我們都闖了出來,一個小學校又怎麽能嚇倒我們。”Lolita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似乎盡量讓自己去相信水哥的話。水哥繼續安慰道:“現在我們過來的橋斷了,小王跟shirly只能被困在地庫裏了。我們的對頭只剩下小陳一個,我們把他找出來,解決掉,然後再找到出口,我們就能逃出去啦。”水哥緊握著lolita的手:“出去之後,我就跟女朋友跪下道歉,然後跟她分手。我們……”他已經沒有必要再往下說了,因為Lolita正盯著他看,眼神裏閃爍著噼啪作響的小火花。她心裏對未來的希望,又被水哥這幾句話點燃了。水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轉過身去,手腳利索地開始爬門。鐵柵門看著蠻好爬的,實際上也是。水哥輕松地翻了過去,讓lolita把桶包從頭頂傳了過來,然後接應lolita也爬過了鐵門。這所小學的構造,跟中國其它小學都差不多。校門一進來就是水泥地的操場,邊上有升旗台。操場的另一邊,正面對著校門口的地方,是一棟六層的教學樓,每層有五個教室。如果按照一個班60個學生來算,那麽這個學校,有1800個學生。在教學樓左邊,有一個大禮堂,相對於這個學校的規模而言,禮堂建得有些大了。1800個學生,加上全體教職工,在裏面排排坐開會,應該不成問題。水哥牽著lolita,橫穿過操場,向教學樓走去。不變的黃昏光線,照在整座小學裏,除了鞋子踩在水泥地上,跟衣服摩擦的聲音之外,這裏靜得讓人發慌。在陰森的地下車庫裏,因為有心理預期裏面是沒人的,反而不會這麽害怕;但這樣本應該一片小學生打鬧的學校裏,竟然也鴉雀無聲,一點動靜都沒,反而更加瘆人。兩人走到教學樓樓下,所有教室的門都鎖著。教室的窗戶都是八十年代那種木窗欞的,一片片鼠標墊那麽大的玻璃。水哥趴在一扇窗前,往教室裏看去,玻璃很臟,所以隱約看到裏面桌椅擺放整齊,黑板擦得幹幹凈凈,幾張課桌上還放著書跟作業本。當然了,教室裏沒有一個人。水哥回過頭來,剛要跟lolita說什麽,突然間,大禮堂那邊傳來哐啷一聲巨響。這個聲音,像是一扇鐵門掉到了水泥地上,震得兩人耳朵難受。水哥看著lolita:“你剛才說,山泥傾瀉的時候,禮堂裏有個音樂老師在給學生補習?”Lolita緊緊抓著水哥的手:“是、是的,不會是他們變成鬼了吧?”水哥嘿嘿一笑:“我從來不信鬼,再說鬼哪有人可怕,走,我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