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猢 猻(第2/4頁)

而錢子寅對她也是毫無保留地信任,公司裏所有的事情對她都毫不隱瞞,可這也讓孫雪婷了解到公司目前的狀況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公司的狀況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是好是壞,都到了一個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

坐到車內,思索良久的孫雪婷並沒有馬上開車前往公司,而是轉向自己家的方向。印象中,她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家在她心中如同一個定義一般,雖然存在但卻模糊。

車子順著立交橋繞了一圈之後轉到了一處社區,這裏是已經破產的機械廠的宿舍,因為安置了大量的工人,被大家形象地稱為工人新村。

孫雪婷小心地操縱著車子擠過被路邊攤壓縮得已經很窄小的公路,停在一處被各種雜物圍攏的破舊樓房面前。樓房前,一群乘涼的人看到孫雪婷的車子到來,立刻停止了閑聊,用目光一直留意著車子從遠處駛到近前。一些頑皮的小孩兒也紛紛停止淘氣,有點兒好奇、有點兒怯懦地站在一旁看著,直到孫雪婷從車上下來。

“喲,是雪婷啊,今天怎麽有空回來啊?你爸一直念叨著你呢。”門口坐著的不知道該稱作大嬸子,還是大姨的老婦女立刻對孫雪婷熱絡地招呼道,仿佛孫雪婷是她的家人一般。

“哦,大姨,謝謝您幫我照顧我爸。”孫雪婷矜持地笑了笑,然後小心地繞過門口那已經有點兒泛綠的冒泡的水坑,盡量讓自己的普拉達皮鞋踩在還算幹凈的磚頭上。

“什麽照顧不照顧的,你可是忙大事的人。對了,前兩天我可是在電視上看到你啦,上電視就是不一樣,看著就漂亮很多。對了,雪婷,有對象沒,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我侄子有個同學聽說是政府的公務員,人好著呢,家裏有車有房的,我也老早提過你……”這位大姨顯然並不懂得客套和熱絡的區別,看到孫雪婷走過來,立刻貼了上來,嘴裏絮叨得就如同失勢的廣播電台,雖然明知道沒人在聽,卻仍然自顧自地廣播著。

“哦,大姨,以後再說吧!”孫雪婷擺擺手,快步向家裏走去,家裏的門一如往常般沒有鎖,輕輕一推就打開了,而在身後,大姨仍然執著地跟著,一直到孫雪婷警告般地將門關上,對方才意猶未盡地轉身離開。

“爸,我回來了!”房間裏陰暗肮臟,一陣陣滴水的聲音襯托著房間的寧靜,多年未刷的墻壁上布滿了不同時間的痕跡,孫雪婷甚至能看到自己在小學時畫上去的數字和圖畫。

在裏屋客廳上,擺了十幾年的沙發上鋪著黑褐色的白色床單,胡須淩亂的父親正蓋著不知道是被子還是衣服的一塊破布呼呼酣睡著。

沙發前的茶幾上,擺著幾只空酒桶,即便不看,孫雪婷也知道這是門口那種幾塊錢一斤的劣質白酒。

隨手扔掉擺著的酒桶,看了看餐盤裏放著的不知道是豬身上什麽部位的熟肉,孫雪婷開始收拾起房間。淩亂的東西被疊好放進櫃子,地面上已經幾個月沒收拾的垃圾被掃在一起裝進垃圾袋,壞掉的燈泡被換了一個新的,肮臟的衣服被扔進門口雖然破舊但仍然能用的大洗衣機中。可就在她準備將幾只酒桶扔掉的時候,一聲混沌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那個別扔,還有點兒!”喊聲中,父親掙紮著坐了起來,一把奪過孫雪婷手裏的酒桶,擰開瓶蓋,仰起頭將所剩不多的酒液倒進嘴裏之後,才留戀地將桶遞給孫雪婷。

“你那死媽沒跟著一起回來啊?”父親看著孫雪婷忙碌的身影,憤憤地地詢問道。

媽媽已經去世一年多了,但孫雪婷並沒有打算提起,她甚至連回答的意思都沒有,而是不斷忙碌著,盡量將肮臟的家變得幹凈起來。

“你們都翅膀硬了,是吧?看不起我了。行啊,工人不行了,現在就興一張嘴,靠騙。行啊,廠子都讓你們這幫耍嘴的騙破產了。告訴你們,別以為沒有人治得了你們,人在做,天在看……”父親噴著酒氣絮絮叨叨地說著,而在一邊,孫雪婷默默地聽著。

“這是一點兒錢,給你留下,省著點兒花,水費、電費不用你操心,我都交夠了。少喝點兒酒,尤其是門口賣的那種。”將最後一點兒活幹完,孫雪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打開自己的包,點了點手裏的現金,猶豫了一下之後,將所有現金一股腦兒拿了出來遞給父親。

一直絮叨的父親拿著錢忽然不說話了!

“我可能要出差,有一段日子不能回來了。你照顧好自己,有病去看,國家有政策,你們都上了醫保,看病花不了多少錢的。”本想多說點兒,可孫雪婷發現,所有的話都堵在心裏,想說的事情卻無從查找。在頓了頓之後,她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轉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