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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敬昱自己坐在“相親之家”的凳子上,門開著,外邊傳來周老師和表叔表嬸說話的聲音,是周老師說:“這孩子內向,這孩子不愛說話,這孩子不表達想法,不一定代表他不想跟你們走,就是認生。”他聽不真著,也不想聽。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關門聲。閆敬昱低著頭,雙手搓來搓去,漸漸搓出一坨體積比較可觀的泥出來,他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然後扔到地上。

“敬昱啊,你為什麽不願意跟他們走呢?雖然他們是農村來的,但是老師看得出來,他們很喜歡你的,跟他們一起生活肯定比在福利院好啊,而且在福利院上學不如找個真正的學校,出去得越晚你會越跟不上社會的呀。”

閆敬昱跟自己說:她不是跟我說話,她不是跟我說話。

眼前伸來了一只手。

“唉,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走吧,回去了。”

閆敬昱看著這只手,略微粗糙,還挺胖,跟母親的手相比,簡直不能稱之為一個女性的手。但是母親的手,他有多久沒有碰過了?閆敬昱想了一想,沒什麽印象。

那抓還是不抓呢?

閆敬昱想著,為什麽要被周老師拉著?自己又不是不會走。他又看了看那只手,突然發現它不一樣了,變得又小又白又嫩,這不是周老師的手啊。

閆敬昱擡起頭,發現眼前的人是她。

“走不走呀,不等你了啊。”

閆敬昱還沒反應過來,那小女孩好像生氣了,哼了一聲收回了手,轉身就跑出去了,那身小碎花連衣裙在透過窗戶的陽光斜射下,散發出誘人的光芒。

閆敬昱心裏那個著急啊,趕緊要從椅子上起來去追她。

“你別跑啊,不要一個人跑走!”看著那身碎花連衣裙往走廊深處跑去,閆敬昱在心裏大喊,他不能讓她獨自一人,因為走廊盡頭黑漆漆的格外可怖。

閆敬昱此時此刻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站不起來,好像渾身都被綁住了一樣。他更害怕了,不單因為連衣裙逐漸消失在視野中,更因為“相親之家”裏又只有他一個人了,還不如剛才直接跟著周老師走了就好了。閆敬昱不喜歡這裏,他不喜歡每一個企圖成為他的新的父母的人。他走了,他媽媽的錯誰來贖?他媽媽之所以稱之為他媽媽的最後一點聯系,就要斷掉了。

閆敬昱不再掙紮,他哭了起來。

然後他醒了。

待強烈跳動的心臟稍稍緩過來一點兒後,閆敬昱擦了擦頭上的汗,他看了看外面,早已大亮,一看表,下午了。

他躺在床上定了一會神,然後回憶了一下,想到頭天和袁帥喝酒,回到家稀裏糊塗就睡了,竟然一睡睡到這個時候。唉,這個病假不能再休下去了,再這麽下去生物鐘全都亂了,還怎麽回去上班?他打定主意下周就去上班,反正平時活也不太忙。

閆敬昱起身接了杯水喝,然後走到廁所刷牙洗臉。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眼前閃現了一幅畫面,是那身白色的小碎花連衣裙。

閆敬昱狠狠地把臉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