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蘭登從螺旋體裏轉著往外走時思緒非常混亂。他和埃德蒙之間的談話既令他振奮,又讓他忐忑。不管埃德蒙是否誇大其詞,這位計算機科學家顯然是有了重大發現,而且他也相信,這一發現會在全球範圍內引發一場範式轉變。

這個發現可以跟哥白尼的發現相提並論?

從螺旋體雕塑走出來後,蘭登感覺有點兒頭暈。他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耳機。

“溫斯頓?”他戴上耳機說道,“喂?”

蘭登聽見輕輕的“哢嗒”一聲,電腦生成的英國口音又響了起來。“您好,教授。我在。埃德蒙讓我帶您去乘貨梯,因為時間很緊,來不及返回中庭了。他還覺得您會對我們的超大貨梯情有獨鐘。”

“他想得可真周到。他知道我有幽閉恐懼症。”

“現在我也知道啦,而且永遠都不會忘記。”

溫斯頓帶著蘭登穿過側門,走進一條走廊來到電梯旁。這裏是水泥墻面,完全沒有裝修過。電梯裏面碩大無比,顯然是用來搬運體積超大的藝術品的。

“三樓。”蘭登走進電梯時溫斯頓說道,“最上面的按鈕。”

到達三樓後,蘭登走出電梯。

“好啦!”蘭登耳邊又響起了溫斯頓興高采烈的聲音,“我們得穿過左邊的畫廊。走這條路去禮堂最近。”

蘭登按照溫斯頓的指示穿過寬敞的畫廊,這裏展示的是一些怪異的裝置藝術品:朝一面白墻發射紅蠟黏塊的鋼炮;肯定漂不起來的鐵絲網獨木舟;由拋光金屬塊制成的微縮城市模型。

蘭登穿過畫廊,一到出口處就不知不覺地盯著一件顯眼的大家夥端詳起來。這件藝術品讓蘭登一頭霧水。

真有這樣的東西啊!他心想。終於見到這家博物館最奇特的作品了。

這件作品橫跨整個畫廊,許多栩栩如生的森林狼排成一長隊飛奔著穿越畫廊。森林狼在空中高高躍起,猛地撞向一面透明玻璃墻。撞墻斃命的森林狼堆成一堆,越積越多。

“這幅作品叫《撞墻》[79],”溫斯頓主動說道,“九十九只狼不假思索地飛奔著往墻上撞,象征著一種從眾心理,意味著缺少打破常規的勇氣。”

蘭登突然明白了這種象征手法的諷刺意味。今晚埃德蒙大概就會完全打破常規。

“現在繼續往前走,”溫斯頓說,“您馬上會看到一件五顏六色的菱形作品,出口就在它左邊。創作這件作品的藝術家埃德蒙也很喜歡。”

在正前方,蘭登看見了那幅色彩鮮艷的油畫,並立刻認出那標志性的波形曲線、三原色,以及俏皮的漂浮之眼。

胡安·米羅[80]的作品!蘭登心想。這位巴塞羅那著名藝術家的作品很俏皮,他一直很喜歡。他的作品似乎是小孩子塗色書和超現實主義彩色玻璃窗相結合的產物。

但是走近這幅作品時蘭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驚訝地發現這幅畫表面非常光滑,沒有任何筆觸的痕跡。“這是件復制品嗎?”

“不是,是原創。”溫斯頓回答道。

蘭登又仔細看了看。顯然這幅作品是一台大型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溫斯頓,這可是件印刷品。甚至不是在畫布上創作的。”

“我本來就不在畫布上創作。”溫斯頓回答道,“每當我創作出一件虛擬作品之後,埃德蒙就會幫我打印出來。”

“等等!”蘭登將信將疑地說道,“這是你畫的?”

“是的。這是我模仿胡安·米羅的風格創作的。”

“看得出你是在模仿他。”蘭登說道,“就連簽名都是——米羅(Miró)。”

“沒有啊,”溫斯頓說,“您再仔細看看。我簽的是Miro——沒有重音符號。在西班牙語裏,miro是‘我看’的意思。”

聰明!蘭登不得不承認,這幅畫的巧妙之處在於,在這幅作品中間用米羅風格的一只眼睛注視著參觀者。

“埃德蒙讓我創作一幅自畫像,我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了。”

這是你的自畫像?蘭登又看了一眼高低不平的波浪形曲線。你一定是台奇形怪狀的電腦。

蘭登最近了解到,埃德蒙正在興致勃勃地教電腦學習算法藝術[81]——一種由高度復雜的計算機程序生成的藝術作品。不過,這也引發了一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如果電腦創作出了一件藝術品,那麽這件作品究竟算誰的呢?是電腦的,還是程序員的?最近麻省理工學院舉辦了一場形式多樣的算法藝術展,這就讓哈佛大學一門名為《是藝術成就了人類嗎?》的人文課程頗為尷尬。

“我還能作曲呢。”溫斯頓說道,“您要想聽,晚些時候可以讓埃德蒙給您播放幾首。不過現在您得走快點啦。發布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離開畫廊後,蘭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座狹長的天橋上,從上面可以俯瞰整個中庭。天橋對面的電梯裏還有幾名掉隊的客人,工作人員正在催促他們趕快穿過前方的出口往蘭登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