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可以看清進林子的路了。

漢森走出木屋,向他心愛的山谷大踏步走去,他心中有一個願望,但願昨天看到的牡鹿還在那兒。

這麽多年來,他的木屋壁爐上始終保留了一個位置,等待一個巨大的鹿頭懸掛其上。而今天,他就要抓住那頭牡鹿,完成這個一直以來的願望。

他發誓:如果有必要,他今天會一直狩獵到天黑,為此他穿了厚厚的棉衣,完全可以抵禦零下十度的嚴寒。並且,他在襯衫裏塞了兩份三明治,口袋還裝著一個盛著熱茶的保溫壺,然後在左臂挎上了他的武器——一把來復槍。

漢森在厚厚的雪地上,邁著疾飛而穩健的步伐。這裏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來狩獵了。

在一個低低的小丘頂上,漢森駐足了下來。他看到斜坡的盡頭通向樹林,上面孤零零地躺了一輛被積雪覆蓋的老轎車,可是輪子和窗戶卻不知去向。

印象中,自孩提時代起,那部車就停在這裏,每當春天積雪融化,老轎車就會跟春草和山花一樣從雪裏“長”出來。

把轎車開到那個地方,不管是誰,必定是開著它穿過了那邊的矮叢林和樹林,還在老漢森先生在世時,他就曾說只有醉得一塌糊塗的人,才會在沒有月色的晚上這樣開車,做出那種事。而村民則對老轎車議論紛紛,猜測車的主人要不就是一定要處理掉它的歹徒,要不就是某位固執的陌生人在迷路後,於困倦中開到了這兒來,然後在早晨醒來後發現車的處境,只好說聲去他的,而後走開。

漢森信步走下斜坡,忽然間停下腳步。

這個尚處於天亮前的灰色清晨,除非是幻想和他玩了什麽把戲,不然汽車裏怎麽會有煙冒出來呢?無疑,一定有人在汽車裏面生火,那本身也並不稀奇,比如迷路的獵人,在夜色裏爬到破車中過夜,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還有人想得更加周到,在車頂上鉆了個洞,地板上也挖幾個洞,當成是壁爐的鐵柵。

而這次,漢森走近看時,發現了兩個男子,可他們都不是獵人,而是戴著皮毛帽,穿著大衣和普通皮鞋。其中一個畏縮在後座的角落裏,帽子蓋住了兩只眼睛;另一個則在快要熄滅的火堆上彎身烤火取暖。

“嗨,你們好!”漢森大聲招呼道。

其中那個彎身烤火的人擡頭,呆滯的目光注視著漢森。他翻起的大衣領上是一張慘白的臉和紅色的頭發,看他的年齡,可能還不到漢森的一半。

雖然有火,但是破車裏依然寒冷徹骨。漢森知道這孩子必須暖一下身子,才能夠行走。雖然身強力壯,但他可不想抱著一個和他一樣高大的孩子下山,在這冰天雪地裏。

他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說:“慢慢喝,然後我們再說別的——你必須活動起來,讓你的血液加速循環。你的朋友怎麽樣了?”

那個孩子雙手緊緊抱著杯子,小口喝著茶,低喃著說:“死了!”

漢森拉開車門,弄直了那個縮成一團的人。不錯,他死了,屍體僵直,但他的死不全是因為寒冷,漢森發現,在他外套的胸部下面有一個洞,四周是一圈褐色的汙漬。

這時,漢森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了。

昨晚,新聞播報這個地方發生了一件稀罕的事。在距北邊二十裏的鎮上,有一家出售各式工具和電視機的五金行被兩個歹徒搶劫,其中一個搶到八千元,正在逃走時被一位下班的警察打中一槍。

漢森疑惑著:他們怎麽會在這裏,這個荒山野地之中?

他擡頭看到那個孩子也一樣看著他。

“你沒有凍死已經算是走運了。”他這麽說,想讓那孩子認為漢森不知道子彈洞的事。然後他繞過汽車,拉開另一邊的車門,向孩子伸出手說,“走吧,你必須活動活動。”

然後他們在雪地上走了很久,直到那孩子的腳能活動了,漢森才讓他自己來回單獨拖曳著走。

他問道:“你的腳現在怎麽樣了?”

“一點感覺也沒有。”

“把鞋子、襪子都脫下來,”漢森看到他腳上死白的皮肉,不由得說,“我的天,你可真麻煩!”

他遞給那孩子一把雪,讓他用雪輕輕揉腳,從而讓腳恢復些許知覺。

汽車上的屍體還圍著一條羊毛圍巾,漢森解下它來交給了那孩子。

“有沒有感覺?”

孩子搖了搖頭:“沒有。”

漢森拋給他一條大手帕,“用手帕擦幹你的腳,穿上你的鞋子和襪子,然後把圍巾裹在頭上蓋住兩耳。我們得離開這裏。你能不能走路?”

“可以。”

“你叫什麽名字?”

“戈登。”

“好吧,戈登。我們現在就走,回頭再找人來擡你的朋友。”

漢森用鏟子鏟些雪蓋住汽車上的火,顯然,屍體是不需要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