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茨格斯坦

在世時,我即為你的災難;死去後,我即為你的死神。

——馬丁·路德

既然災難和恐怖事件時刻都在發生,那麽,關於這個故事發生的確切年代,我又何必特別說明呢?這麽說吧,這是一篇發生在匈牙利的某個年代的故事,那時,“輪回轉世”的觀念流傳在匈牙利的各個地方。然而,是不是真的有“輪回轉世”這回事,我個人不做評判。原因何在?因為沒有必要進行懷疑。人們通常都會用猜疑或懷疑的態度對待未知之事,我覺得,人們之所以這樣,原因在於我們總對自己的處境覺得不安,總無法安於做自己,即如拉布爾耶所言——“一個人最大的不幸,是不能安於做自己、跟自己獨處、面對自己。”

雖然我不想特別針對“輪回轉世”的觀念,可匈牙利人所具有的某些觀念的確太過荒唐,簡直就跟迷信差不多了,並且大大不同於東方佛教正統的輪回轉世觀念。比如說,匈牙利人覺得,人在去世之後,靈魂會有一段時間依附在特別容易受到磁場影響、特別敏感的肉體上,比如附身在狗、馬或隨便什麽人身上。

數百年來,有兩個一直互為仇讎的大家族,即柏利費珍家族和梅茨格斯坦家族。這樣兩個顯赫的家族,彼此之間帶著這麽深遠而深刻的仇恨,實在是史上所罕見的。這兩大家族爭鬥不斷、相互仇恨的根源,好像跟一個古老預言有關,這個預言就是——“原本必死的梅茨格斯坦若是可以如同騎士將那桀驁不馴的坐騎徹底征服一般,把永遠不死的柏利費珍擊敗,那麽,其中地位崇高的家族必將崩潰。”

事實上,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存在於這個古老預言之中,然而這兩個家族卻近乎病態地重視這個預言,乃至前不久,他們還發生過大的爭端,而起因不過是一些瑣碎無聊的小事。另外,這兩個領地相毗鄰的家族,在政治方面也從來都是爭鬥不斷,國事因之而更加紛擾煩忙。不要忘了,世上很少有成為好朋友的近鄰。柏利費珍城堡中的人,站在自家高聳的城墻上張望,梅茨格斯坦宮殿的窗戶就在視線之內,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世仇宮中的情形。雖然就歷史淵源、家族財富而言,柏利費珍家族較之對手都差了一籌,可在他們看來,梅茨格斯坦家族的采邑好像也沒有多了不起的氣派,沒什麽值得驕傲的,這個世仇不過是積累的財富多了點、發跡得早了點而已。

原來,這兩個世代為仇的家族總是嫉妒著對方的優勢,總是處在緊張對抗的狀態下,所以那個無聊又傻氣的關於兩個家族命運的古老預言,每每都能挑起兩家族的紛爭,也就不足為怪了。可是,如果認真對待這個古老預言,那麽,預言也許是在說,最終獲得勝利的會是現在權勢較大的梅茨格斯坦家族,而權勢和財富比之稍差的柏利費珍家族會那麽恨他們,也就可以理解了。

柏利費珍家族的威廉伯爵雖然是貴族出身,可現在也已經衰老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耽誤他每天的享樂。威廉伯爵從未有過什麽值得稱道的功績,他最出名的性格就是——打心眼裏憎恨厭惡世仇敵家、真誠地熱愛著打獵和鑒賞馬匹的活動。可以說,這位老伯爵簡直是用沉溺縱欲到極點的態度熱愛著打獵和馬匹,他對於自己的年高體弱、反應能力逐漸衰退都熟視無睹,還是堅持每天打獵,固執地堅持這項危險的遊戲。

而另一面呢,梅茨格斯坦家族年紀輕輕的弗雷德裏克伯爵,尚未成年就不得不挑起龐大的家業。其父G大臣英年早逝,其母瑪麗夫人不久後也跟隨丈夫而去;這時,弗雷德裏克剛剛十八歲。在大城市中,十八歲這個年紀也許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然而在鄉村之中,十八歲的年輕人繼承了偌大的貴族領地,其特殊的意義則非常人所能體悟。

弗雷德裏克伯爵在父親去世之後,立刻繼承了龐大的家業和領地,可以說,他是匈牙利歷史上最為年輕的伯爵。這位年輕伯爵的領地之內有著無數的城堡,而“梅茨格斯坦宮”是其中占地最為寬廣、最為美輪美奐的一座;他擁有著幾乎無法丈量清楚的寬廣領地,無法計算的綿長疆界,僅梅茨格斯坦宮就有五十英裏的占地幅長。

對於這位生性暴戾而又年輕的伯爵,曾有人私下猜測,這無與倫比的龐大家業一旦到了他手上,他大概就要用極盡荒淫、殘暴而驕奢的方式來管理這塊領地。果然,弗雷德裏克伯爵繼位剛剛三天,其暴行就超過了聖經中那位濫殺嬰兒的希律王,就連之前對他的殘暴有所預測的人也為之驚駭。殘暴冷酷、背信棄義、沉湎酒色……這位年輕伯爵的行為舉動,讓仆人們心驚膽戰,他們於是明白了,不管再怎樣屈膝承歡地侍奉他,這個冷血的、人性全無的伯爵總有一天會殘忍地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