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和教堂執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座位於南部的古老修道院,為了方便舉行宗教儀式,教堂附近的墓地通常都備有挖墳工和教堂執事,蓋伯·魯布就是其中的一個執事。這是一個流傳了很久的故事,幾百年前就有人講述過,所以我們從來都把它當真事兒看。

一般人覺得,因為經常接觸和死亡相關的事物,墓地的教堂執事應該有著孤僻而陰郁的性格,經常表現得很憂傷才對。然而奇怪的是,或許世界上最開心的人就是從事殯葬職業的人,我以前曾密切地接觸過一位此類從業者,在生活中他總是唱著不顧形象的歌曲,做些滑稽搞笑的事兒,他能一口氣將玻璃杯的好酒都喝掉,記憶力還很棒。然而,蓋伯·魯布卻是個性情乖戾、身體虛弱的男子,和他那些開朗的前輩不同,他總給人一種孤獨陰郁的感覺,蓋伯沒有任何朋友或親人,他唯一的夥伴就是時常揣在馬甲口袋裏的柳條編織酒瓶,另外大概就是他的影子了。要是他看到身邊有某個心情愉悅的人走過,就垮著臉皺著眉看人家,把憤怒和憎惡寫在臉上,他好像非要表現出無盡的痛苦一樣,似乎沒了痛苦他就無法生存。

在某個聖誕夜,黎明尚未到來,蓋伯點著燈籠、拿著鏟鍬走向古老的教堂墓地,因為在天亮之前,他要將墓碑完成。他的心情很糟糕,心想要是能馬上動手,盡快將事兒搞定,或許能讓自己振作一些。走在街上時,透過古舊的窗戶,他能看到使人愉悅的熾烈燃燒的火焰,圍著火焰的人們大聲笑鬧、高聲歡呼的聲音也清晰可聞。眾人都在興高采烈地準備第二天的菜肴,他對此有著深刻的印象,食物的蒸汽通過廚房窗戶飄散到街上,他貪婪地享受著各式飯菜的香氣,然而蓋伯·魯布內心的苦惱和悔恨卻因此而更深了。此時此刻,孩子們可以在路上閑逛,在門外聚集;他們也可以將對面鄰居的門敲開,他們玩聖誕節遊戲的時候,也許會碰到幾個流氓,被暴打一頓。一想到可能會引發的猩紅熱、鵝口瘡、麻疹、無法停止的咳嗽或其他什麽可憐的疾病,蓋伯發出了冷酷的笑意,用力地緊了緊抓著鏟鍬把柄的手。

蓋伯對著經過他身邊的鄰居回以沉悶的號叫,然後努力哼起小曲兒,邁開大步朝前走,隨即轉入了一條通往墓地必經的陰暗小巷。蓋伯現在真希望這條小巷越短越好,他覺得那個淒慘憂傷的墓園是最好的地方,想要盡快趕到那兒。當然鎮裏面的人顯然不會有他這種感覺,他們即使要去那兒,也要在有著陽光照耀的白天過去。自從有了古老的大修道院,棺材路旁邊就建立了這個神聖的墓園,那時候還有不少光頭教士在這兒呢。

走在路上的時候,一首歡快的聖誕歌曲傳進了蓋伯的耳中,這讓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了。蓋伯越是往前走,歌聲就越是清晰,他注意到這個聲音來自一個小男孩,很明顯,男孩也在趕路,急切地想要參與到老街的派對中去,他用盡肺部的所有力量,扯開喉嚨唱歌,這麽做也許是為派對作準備,也許是想以此吸引夥伴的注意。當男孩越來越近時,蓋伯閃進了角落裏面,沒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從背後用燈籠敲打男孩的頭部,一邊敲還一邊說:“不該這麽唱!”男孩徒然地用手護著頭部,只能調整自己的音調。如是幾番過後,蓋伯·魯布發出了忘我的、烏鴉般的笑聲,之後來到墓地,鎖上了門。

蓋伯將燈籠放下,把外套脫掉,用相當專業的方法對墓地進行修整,就這麽幹了大約有一個小時。可是因為天冷,土地都被凍得非常堅硬,用鐵鍬很難挖開土壤。當時雖有月亮高懸,然而在新月微弱光亮的照射下,只能使籠罩著墓地的巨大教堂的陰影更為陰森。在別的時候,對於這種阻礙工作的微弱光線,蓋伯·魯布也許會感到不快,可是今天他成功地戲弄了小男孩,所以心情非常好,也就沒有在意光線不足這件事。終於,夜晚的工作被他搞定了,看著墓園,他的心中有了一種陰森的滿足感。在收拾工具的時候,他還如巫婆一般半吟半唱道:

華貴的單人間啊,華貴的單人間!

一旦生命消亡,就要來到這冷酷的地方;

石頭在你的頭上,石頭在你的腳下,石頭在你的左右;

你的軀體足夠讓蟲子開一場奢侈的晚宴;

頭頂上是潮濕的泥土,泥土上是草地羅列成行;

啊,這神聖的大地;啊,這華貴的單人間!

“呵呵!嘿嘿!”坐在平整的墓碑上,蓋伯·魯布一個人詭異地笑著,墓碑就是他最好的凳子,他將柳條編織的酒瓶拿出來說:“這棺木偏偏在聖誕節送來,不就是最好的聖誕禮物嗎!嘿!哼!哈!”

“嘿!哼!哈!”和他一樣的笑聲突然從附近某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