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殊途同歸(第4/10頁)

“軍門有證據嗎?” 

“你剛才那番話,就是鐵證。” 

“哪一句,請軍門明示。” 

“中共中央的周恩來書記屢次呼籲,停止內戰,共同創建民主統一戰線。”貴翼板著臉復述著,“這還不是共產黨嗎?” 

“1935年8月1日,中國共產黨發表《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要求停止內戰,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共同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這篇文章刊發在巴黎出版的《救國報》上,我相信這份報紙的讀者很多,難道讀過這份報紙的人就一定是共產黨?軍門武斷了。”方一凡說,“還有,剛才貴軍門說,你權位所在,與我水火不容。一凡覺得軍門你言之不妥。世界不是圍繞著權勢在轉的,世界永遠圍繞著正義旋轉。軍門以為如何?” 

貴翼說:“方小姐來的時候,是請我幫忙替人看‘病’的,現在是替我先把脈了?” 

“好在軍門的病勢不沉,還沒有病入膏肓。” 

“方小姐的意思,貴某人還有得救?” 

“貴軍門若先救了我們的‘病人’,一凡才能斷定軍門是否有‘救’。” 

貴翼冷笑幾聲,說:“你不怕所托非人,落入陷阱,害人害己,死無葬身之地嗎?”他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冷酷。 

“我既然來了,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令妹貴婉成仁取義在前,一凡以令妹為楷模,前仆後繼,死而後已。” 

“來人呀!”貴翼鐵青著臉,大喝一聲。 

林副官推門而入,高聲應答:“到!” 

“方小姐,我最後再問你一句,此來貴某官邸,遊說我幫助‘共諜’,巧言令色,將貴某置於你精心布置的危局之中。貴翼是黨國的軍人,豈能被你這小小女子蒙蔽?今日你若死在我手上,方小姐,你悔也不悔?” 

“貴軍門,如今中國,積弱積貧,東三省已被日寇占領,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能不感到痛心嗎?你一味執行‘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棄國家危亡於不顧,殘殺同袍,你為軍為政,如此作為,豈不令國人寒心,令天下人不恥。盼軍門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三思而後行。不瞞軍門,自我踏進貴宅的第一步,我就報以必死決心!!” 

“好,好!好極了!”貴翼話鋒一轉,“好氣魄。”他聲音響亮地贊了一句,說:“林副官。去請小資少爺到書房來,有貴客。” 

“是。” 

“回來。” 

“軍門。” 

貴翼和顏悅色地說:“泡一壺好茶來。” 

“是,軍門。”林副官答。 

貴婉之死,未曾發生之前,貴翼是達觀自信的。他始終對外宣稱,自己對政治並無興趣。並且非常固執地認為,軍人是為國家效力的,離政治越遠越好。 

在外人眼裏,他的這種思想觀念可謂根深蒂固。 

而當貴婉滿臉鮮血躺在自己懷抱的時刻,而當他得悉貴婉是地下黨的時候,他開始承受一種沉默的痛苦,他不能入眠。 

貴婉為理想和信仰獻身的革命精神就像是一股強而有力的颶風,掃蕩而來。這股颶風不可逆地把自己卷到了“破密”的旋渦之中。 

直到資歷平亮出底牌,徹底攪亂了他生活中一種長久安靜的狀態。 

資歷平的“底牌”就是“貴婉日記”。 

一本簡約的樸素的畫冊日記。 

“你是如何拿到貴婉日記的?”方一凡在貴翼的書房裏單獨約談了資歷平。 

“我是從貴婉的遺囑裏得到的。”資歷平答。 

“貴婉的‘遺囑’?”方一凡很是訝異。 

“我在她遇害當天,見過她。她當時跟我說,如果‘貴婉’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你能答應我,繼續做‘貴婉’嗎?”資歷平平靜地敘述著,“我至今記得我答應她之後,她的臉上綻放出欣慰的笑容,她握住我的手說,‘如果那一天來臨,你回上海,到麥特赫司脫路83號……’我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那個地址。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閣樓,很久沒有人住了。原來曾經是貴婉的一間畫室,也是她自己用於‘狡兔三窟’的‘安全屋’。我順著樓梯走上去,按照她告訴我的位置,很快找到她藏於衣箱底的一本日記。 

“貴婉臨別囑咐,如她不幸遇難,讓我代替她繼續戰鬥,她的代號叫‘煙缸’,她的上級‘沙漏’是我大哥資歷群。她還透露了心中的隱憂,她說黨小組遭到破壞,如有幸存者都不可避免地將成為‘內奸’的嫌疑人,叫我切記,不可掉以輕心。” 

方一凡點點頭,說:“貴婉臨終前發展你入黨了嗎?” 

“……沒……有。”資歷平含糊地說。 

“有還是沒有?” 

“沒有。”資歷平說,“不過,我想為你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