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女兒的名義(第2/3頁)

宋河追問道:“那麽也就是說,你殺害馮百富有著新的犯罪動機。如果是這樣,你完全可以不必再復制11年前的殺人手法。可你不但這麽做了,還故意讓警方誤以為你是一名強迫症患者,然後將你繩之以法。你應該告訴我,你為什麽非要自投羅網?”

李逸梅反問:“結局還不都是一樣?”

宋河還要說什麽,秦爍先一步說道:“河河,不要太心急。這是一道函數題,只有答案沒有過程不但不會得分,還會讓出題者嗤之以鼻。雖然你我都厭惡數學,但在有生之年,恐怕這門學科是不會消失的。與其如此,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

宋河一把掐住秦爍的大腿,極力壓低聲音:“我不用你跟我講人生道理!”

秦爍緊握的拳頭顯示著他正在忍受疼痛。但為了不失莊重,他只好順水推舟地敲了敲桌子,腔調怪異地對李逸梅說道:“下面讓我來指出你的第一個共犯,她不是別人,正是11年前,死者黃海潮的女兒黃晴。”

秦爍此言一出,無異於一記晴天霹靂。

宋河收回了結實的手,範小梵瞠目結舌,就連李逸梅都忽而蹙起眉頭。

範小梵說:“弗蘭克,恐怕這一次我不能站在你這邊了。就算黃晴因為黃海潮的殺貓之舉說了兩句過分的話,但這不代表她就一定會弑父!這太荒唐了!況且,黃晴的病友孫秀冉也證實過,黃晴一直對詛咒其父耿耿於懷……”

秦爍噓了一聲:“小梵,我並沒有說黃晴殺了黃海潮,難道她參與了對馮百富的犯罪不算是共犯嗎?”秦爍不等範小梵反駁,又繼續對李逸梅說道:“11年前你殺害黃海潮的時候,9歲的黃晴並不知道你就是兇手。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年紀,但由於黃海潮和鐘黎黎之間的冷戰,她很少能感受到母愛,因而你的出現是最好的填補。這種情感此後並未因為黃海潮之死而斷絕,你們之間反而變得越發親密無間。對於黃晴而言,作為親生母親的鐘黎黎實在太過於無情,否則也許——沒有也許。我不知道你對黃晴是否有過真的疼愛,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內疚的成分更多吧。真的是內疚讓你告訴了她真相?”

李逸梅對於秦爍的提問久久無語,沉默了一會兒才黯然點頭。

秦爍說:“是14歲那年吧?那一年她因為抑郁症,第一次到本市三院就診。”

李逸梅再次點頭表示承認,她略帶沙啞地說道:“我沒想到,真相反而會害了她。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我既然敢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又怎麽會不敢承認,我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呢!”

秦爍一字一句道:“是真心實意的毀滅!李逸梅,你到底還要掙紮到什麽時候?難道你非要我把你所有的共犯一個一個都揪出來,然後來證明你的惡毒嗎?今時今日的你完全清楚,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我是不會與你隔桌而坐的。如果你還要繼續說謊,那就是對這個世界再一次的褻瀆!”

秦爍話畢,不由分說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張來,用力擲在了桌子上。

李逸梅愣了一下,這才慢慢將紙張展開。幾乎一瞬間,她突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隨著咳嗽聲越來越響亮,李逸梅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整張臉憋得通紅。範小梵連忙將紙巾遞過去,李逸梅伸手接下的時候,範小梵恍然看到了她手心裏的鮮血。範小梵似乎明白了秦爍剛才那句話的含義,她奪下紙張觀看,發現那是一份醫院診斷書的復印件,上面清楚地寫著李逸梅所患之病症:肺癌晚期。

範小梵說:“李逸梅,你為什麽這麽傻?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親!你為什麽要在臨死之前還替他著想?你已經為他殺了黃海潮啊!”

範小梵突然說不下去了。但宋河早已心知肚明,馮百富被殺的原因找到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在貓穴將馮百富殺害,可馮百富不會把錢同樣藏在木地板下邊……”

李逸梅嘲諷道:“我殺馮百富不是為了錢。”

秦爍一聲嘆息:“她說得沒錯。她並不需要馮百富的錢來延續父親的性命,因為有一個共犯已經為她解決了這個問題。她之所以殺了馮百富,不過是想把自己送進監獄,以此來掩護那兩個共犯而已。”

面對宋河和範小梵的迷惑不解,秦爍有條不紊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黃海潮被殺以後,李逸梅雖然成功地遁出了警方的視線,但她心裏清楚,這不過是暫時的。怎樣才能不讓自己的罪行暴露呢?唯有洞悉警方的所思所想。因此,這個識字不多的女人在冥思苦想後,做出了一個對她來說異常艱難的決定:學習。或許是源於心中那團熊熊不息的火焰,她變得刻苦而勤奮,無論白日的工作多麽煩累,夜晚來臨之時,她都會徜徉於知識的海洋。從字到詞再到句子,從小學語文到中學英語再到高中幾何,從廢品收購站到舊書攤再到圖書館,從私教學習班到夜校再到成人自考,她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寒夜腳踩堅冰、酷夏掌燈聚蚊。李逸梅就這樣笨拙地一往無前,不知何為疲倦。在長達11年的4015天當中,也曾有人向她伸出過友誼的橄欖枝,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接受,唯有如此,那秘密才會在心底腐爛、成漿。漸漸地,通過學習,李逸梅不但可以閱讀沒有注釋的《宋提刑洗冤集錄》,甚至還可以隨意抽取圖書館外文書架上的著作翻看。只不過在借閱卡上,圖書管理員總會看到這樣一個名字:李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