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與江湖(第3/3頁)

薛懷安的確沒有這樣的自覺。

一直以來,令他所著迷的是在那些散亂的蛛絲馬跡中尋找真相的樂趣,以及將罪犯抓獲時除暴安良的心理滿足。在這樣的樂趣與滿足之後,他自以為也維護了律例。如今崔執一句一句問話逼壓過來,薛懷安只覺得心上一陣又一陣迷茫,仿佛忽然失掉心裏一直存在的某塊基石,一時連思考的方向也無從尋覓。

沉吟好一會兒,薛懷安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神兒,道:“崔總旗,既然如此,你抓我一個人回去便好了。雖然我手上沒劍,但是我可以借劍殺人,也可以把兇器扔入水裏。”

“薛總旗,這可由不得你,這裏所有人要一並帶走。”崔執說完,示意身邊的錦衣衛上去抓人。

傅沖見了立時要抽劍,薛懷安卻大叫一聲:“傅兄,不可。”

隨即他轉向崔執說:“崔總旗,我們跟你走,還請崔總旗看在同朝為官的分兒上,不要傷了和氣。”

崔執見薛懷安似乎是服軟的意思,也不好不給面子,遂吩咐舵手側船,讓二人上來,又吩咐人將那小艇和漁船拖著,一並往港口而去。

帆船才一靠岸,薛懷安忽地轉身面向崔執,從懷中掏出一把精巧的火槍,槍口直指面前冷峻的黑臉錦衣衛,道:“崔總旗,抱歉。今日大人所言的確讓懷安有所反思,故此,懷安被依律定罪亦無話可說。可是,大人所言拋開人心之善惡情義,恕在下無法有此自覺。”

說完,他微微側臉示意傅沖貼近自己。傅沖會意,走近薛懷安幾步,側耳傾聽。

“搶匪牙齒黑黃,看來喜食檳榔,大約是湖廣人,服過兵役或者混過黑道,身上有舊槍傷,彈丸似乎還有幾顆留在後背愈合的老傷中,故此應該會常去買鎮痛藥。另外,他應該住在外城。傅兄,憑這些線索你動用江湖關系,盡快找出這些人的藏身之地,我怕等到錦衣衛找出此人身份時,他們早就無蹤影了。”

傅沖聽了,神色一變,深黑眸中暗潮湧動,可是見此情形,也不多說什麽,果斷地應道:“放心,定當不負所托。”說罷,轉身躍下船,發足飛奔,轉眼就消失在車馬喧囂的碼頭。

薛懷安見傅沖已經跑得遠了,丟下槍,對面帶怒意的崔執嘿嘿笑道:“崔總旗,其實你也知道是冤枉我們了,大人要是有氣,盡可以撒在我一人身上,何必為難大家。大人也知道德茂的大東家在京城交友廣泛,我們各退一步吧。”

崔執並非不知道德茂的勢力,只是他心中有自己的堅持,故而甚是看不慣薛懷安這樣半官半江湖的做派,可是為官之道他畢竟還是懂的,不想真的和寧家鬧僵,原本只是想抓了薛懷安和傅沖,在牢裏扣上十天半月,一來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二來省得他們擅做主張,妨礙自己查案。然而事到如今,自己卻是退不得了,冷聲道:“退一步可以,本官倒要看看寧家如何折騰。不過,薛總旗拿槍對著本官,這怎麽算?”

薛懷安不想真的和崔執鬧崩了,一攤手,擺出合作的誠意,說:“崔總旗,我把我現在所查到的線索都告訴你,你也可以憑借這些去查找搶匪,也許會比傅沖還快,我們合作吧。”

不想這話正正戳在崔執的死穴上。他為人驕傲,雖然年紀輕輕就官封緹騎總旗,卻是經年累月憑辦案功績一步步提升而來的,故而原本就看不上像薛懷安這樣憑借一個機遇就扶搖直上的人物,此時見薛懷安這麽一說,一擺手,拒絕道:“不用費心,我們各自憑本事查案。不過,薛大人至少要在千戶所大牢關上半個月,恐怕已經沒機會看到最後誰有本事抓到搶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