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者(第2/2頁)

崔執的神情並沒有因為這話而稍稍溫和,繼續說:“傅沖今夜找到了剩下三個匪徒的藏身院落,不過想要接近他們的時候被對方發覺,於是搶匪向他開槍射擊,傅沖也開槍還擊,結果擊中搶匪屋內所藏炸藥,發生劇烈爆炸,這三個人被炸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薛大人,你真應該看看現場的慘狀。”

薛懷安不想竟會如此,愣了一愣,待完全理解透對方所言,才遲疑地開了口:“那,這三人的確是搶匪吧?”

“在這院子的地下挖出了白銀三千多兩和德茂銀庫丟失的全部珠寶,你說這三人是不是搶匪?”

一聽失物幾乎全部找回,薛懷安心頭稍稍一松。適才他聽到崔執所言,第一反應是傅沖殺錯了人,才會引得崔執如此不悅,但既然現下如此,雖說搶匪的確死得有些慘,卻畢竟可以交代過去了。

崔執似乎看出了薛懷安的心思,冷冷地說:“薛總旗真的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嗎?”

“崔總旗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些搶匪的確犯了重罪,大理寺要是判下來,終身苦役在所難免,但是依律斷然罪不至死。可是現在,就是因為你們私下插手,快意恩仇,這四條人命就沒有了。”

“崔總旗話不能這麽說,就算今晚是錦衣衛出動去拘捕這些匪徒,也可能因為擊中他們所藏炸藥而發生同樣的事情,這個與私了還是公了無關,意外而已。”

“哦?薛總旗認為這就一定是意外嗎?想那傅沖是成名的劍客,身手了得,你能保證不是他先潛入那院中用劍殺了這三個搶匪,然後引發爆炸嗎?”

“他為何要這麽做?”這話才一出口,薛懷安便知道自己說錯了,必要招來對方的譏笑。

果然,崔執面露譏色,道:“理由可以有很多,我只說一個。這些江湖人,不屑律法,只以自己的好惡判斷別人的生死,假使傅沖覺得這些人這般得罪了他和他娘子,被判個流放或者苦役不能解心頭之氣,僅此一個理由就可以讓他一時沖動下殺手了。”

“傅沖斷不是這樣的人。”

“那他是怎樣的人?薛總旗每次斷案是先判斷此人個性如何,才推論此人是不是嫌犯嗎?”崔執臉上的譏諷之色更勝。

薛懷安一時語塞。

崔執見他不說話,更加咄咄逼人,道:“明日寧府要是來人看望薛大人,請轉告傅沖,燒起來的是民宅又不是煉鋼高爐,斷不能讓一切都灰飛煙滅。薛總旗既然和寧家交好,最好還是祈禱不要讓我查出些什麽來,要不然,越權、縱兇,諸般罪責算在一起,薛總旗的前途堪憂啊。”

崔執料想果然不錯,第二日一早寧霜便趕來探望薛懷安。

薛懷安一見她便問:“被搶的東西都找齊了?”

寧霜淡淡一笑,道:“放心吧,齊了。除了銀圓被那些搶匪花去少許,其余的都在。正如你所料,這些人不敢過早處理珠寶,所以只是深埋地下,大約是準備幾年後風頭小了再說。”

說完,寧霜看薛懷安神色疲乏,眼睛裏泛著血絲,似乎是一夜未睡,以為他是憂心案子所致,伸出手隔著門上鐵柵欄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說:“這次多謝你,要不是你幫忙,還真是抓不出這些人來。你的事情不用擔心,我一定替你斡旋,無論如何搶匪被我們抓住了,怎麽樣我們也占理。那個崔執你不要理會,他人如其名,太過偏執,成天就知道啥律法律法的,這南明上上下下,從官到民,誰真的講律法?七歲稚子都知道,律法只是官家和有錢人的道理。總之你放心,要花多少錢我都出,更何況,這次本就是我們抓到了搶匪,崔執那班人就是因為被反襯得無能才這樣亂咬人。”

然而這話說得薛懷安心裏更是迷茫一片。他知道寧霜所言也許是南明大多數人的真實想法,崔執的言論自己也不敢苟同,但無論如何這些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唯有他自己,同樣身為錦衣衛,卻是不知該如何去選擇和堅守。

他緩緩將手從寧霜手裏抽出來,仿佛害怕被那溫軟攏得時間長了,便會被拉到她那一方去,有些艱難地開口說:“寧霜,你告訴我,傅沖是如何那麽快找到搶匪住處的。”

“哦,這個啊。他說他在船上擊殺那人之後,就去查看那人身上有沒有什麽線索,結果,那人內兜有一個小紙袋,就是那種檳榔鋪子給客人包檳榔用的袋子,上面印著‘三橋檳榔鋪’。於是他到三橋街找到那個三橋檳榔鋪一打聽,就知道了那死去搶匪大概所住的巷子。到了那巷子,再一觀察打聽,很快就找到了幾個搶匪的住處。”

薛懷安點點頭,這樣一來,整件事他已經可以在腦海裏串聯起來,雖然前路依然模糊不清,但依稀之間,他預感,也許這案子如今的完結亦是又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