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藍鴿之章 一件一件,慢慢浮上來

“是他。”司徒南篤定地說。

雖然監控錄像只能帶到被拍攝者的頭頂,當事人又刻意為之地將鴨舌帽壓得很低,但還是可以從身形和輪廓認出畫面上的人是誰,何況傳真過來的簽名也和上次在警察局留下的毫無二致。

“看見啦看見啦,我說什麽來著?”我喜形於色地關掉銀行的“眼線”傳過來的監控錄像。

“我早知道這小子有秘密藏著。”司徒南不服氣地揚起眉毛。

其實有了業務辦理記錄和儲蓄人簽名就足以證明喬唯查過這個戶頭,之所以這樣大費周章地調看監控錄像,就是為了盡可能多地給出“證據”,省得司徒南一直像唐僧念經似的反復強調。有時想想,我再教條,也不過是拿書本上的東西班門弄斧一番,真正教條的那個人其實是他才對吧。我對著那個面無表情起身返回座位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

一百萬,盡管對於工薪階層來說是一大筆錢,可把它當成購買一項專利的資金卻談不上是什麽大手筆。根據目前獲得的證據以及羅教授給出的線索,我們完全可以大膽地推理:喬梓沖和滕遠銘曾私下做過一筆交易,如果喬答應滕把E-90的專利權賣給滕安制藥,滕就為喬唯進行腦部手術,這樣就說得通了。

如果E-90真的有那份廢棄的報告上提到的新效用,刪除喬唯的部分記憶也就變成了可能。雖然聽起來這是個極冒險的計劃,但對於當時急於掩蓋某些真相的喬梓沖來說,或許是個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這麽說來,所有的秘密,一定藏在喬唯失去的那段記憶之中,可得到這個推論的同時,我也掉進了苦惱的沼澤,印尼大使館方面遲遲沒有傳來喬梓沖的消息,我們又找不回喬唯的記憶,唯一可能的知情者倒成了喬奕,但他又有著嚴重的交流障礙。在我看來,案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就在我為了接下來該怎麽做發愁的時候,司徒南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擺弄著從聖水采購來的土特產,無非是一些小魚幹和魷魚絲什麽的,認真地算計著該分給誰,好像他此行是為了批發土特產而去的。話說回來,這家夥居然利用中秋節一天的時間獨自跑了一趟聖水,這真令人始料未及。當我問起他在聖水有什麽收獲,他又賣起了關子,神秘兮兮地說:“我不過是去求證一些之前的設想,還沒到下結論的時候。”我在想,他這一趟聖水之行,該不會看我找到了關鍵證據不服氣才不帶我一起去的吧?我趴在桌子上觀察著他的表情,他低著頭專注地挑來揀去,對有關聖水的一切絕口不提。

“你也帶些回去給家裏人吃吧!”他扔給我一大包。

我抓起一包魚幹,無力地撕開,說:“這個算是員工福利嗎?”

“哎?你倒提醒我了,中秋節發的月餅我還沒給你呢!”他從桌子底下的資料堆中拎出一只邊沿被壓扁了的月餅盒,“哦,有點壓到了,但不影響食用。”他抱歉地笑笑,我的嘴角抽動了幾下,無力感又加強了一重。

“中秋節都已經過去兩天了哦。”

他視線停在半空中,用從地上撿起的塑料長尺若有所思地敲著下巴:“你想過的話,還不每天都可以過?在乎節不節的幹什麽。”這倒是一句實話,想起春節時發的禮品裝叉燒包錯被他當成硬邦邦的臍橙一直滯留在室溫二十幾度的辦公室裏挨過了年,年後上班第一天長長的蛆蟲都從腐敗的肉包裏探出頭來了。與其說早該對這樣的一個人習以為常了,不如說絕不能用常人的邏輯去要求他。

司徒南是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上司——如果這樣一個無厘頭的家夥也能被當成上司的話。在他的字典裏,永遠沒有工作日、休息日、假期這三者的區別,他可以在淩晨三點鐘隨便因為一個案件的靈感用電話把你吵起來,也可以在辦公室一住就是一個星期,泡面杯和臟衣服丟得到處都是。在他眼裏,所有人都應該是跟他一樣精力超級過剩的工作狂和夜貓子,隨便靠在公交車的車座上、辦公室的椅子上,甚至是早會時靠坐他旁邊那個人的肩膀上打個盹兒,就會立刻原地滿血復活,睡眠質量之高已經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這一點,作為他難得可以稱作朋友的熟人,也就是加菲和我,自然深有體會。這樣一個分不清工作和生活的家夥,也難怪年屆三十都交不到女朋友。要不是他的同居密友是個梳著怪異發型的胖子,而且我們初次見面是因為相親,我甚至一度要懷疑這家夥的性取向。說起那次相親來……那又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糗事,暫且容我以後再講,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喬唯的行動搞清楚。

“有一點我不明白了,他竟然沒提走一分錢,只打了一份賬單明細就走了。該不會是……他也不知道這筆錢的來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