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正在茅房進行一項五谷輪回的例行公事,隱約間聽見外面響動很大,卻也聽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好奇心剛剛起來,突然想到自己是個習武之人,應該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躥於左而神不慌的修為,又想到禪宗大德有所謂“事事是修行,步步是道場”的名言,佛法武學殊途同歸,所以,穿衣吃飯尋常事,哪一件都是修行,更何況五谷輪回這等大事。葉子想明白這個道理,覺得自己對武道的理解從此精進了一步,心中大喜,暗道:“古人雲:‘道在屎尿’,實在大有道理!”於是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內息凝於丹田,精神集於腹腸,再不理會外面到底是天塌地陷還是微風拂面。

修煉終於結束的時候,葉子提起褲子,大步跨出茅房,只感覺精、氣、神樣樣煥發,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一般,看來武學修為又邁上了一個台階。

自己要是變強了,別人對你的態度也就不一樣了。葉子出得茅房門口,才要回到小老頭兒房間,忽聽見幾個清脆悅耳的童聲一齊喊道:“爺爺,您,回來了——”

葉子嚇了一跳,暗道:“方才的修行大有神奇之處,看來這村子果然大有玄機,茅房方一日,世上幾千年,那爛柯亭、黃粱夢的傳說故事看來應在我葉子身上了!唉,也不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哪朝哪代,韓諍和周雪兒也不知留下了後人沒有?”

葉子正恍惚間,只聽見那些悅耳的童聲又在一齊喊了,喊的還是那句話,只是多了一個字:“莫爺爺,您,回來了——”

葉子這才緩過神來:哦,是叫莫爺爺,不是葉爺爺。葉子轉過頭去,只見村子的空場上沸沸揚揚,七八個孩子在空場的中間,清一色的服裝,畫著紅撲撲的小臉蛋,好像是在表演節目,孩子們的對面排了幾張凳子,一位官老爺打扮的老者正坐在正中央的凳子上,微笑地看著孩子們的表演,後面是幾層差役,再後面是一大群的村民。

孩子們還在朗誦著:“多少次在夢中和您相遇——”

葉子大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坐在正中央凳子的官老爺,不正是莫老先生麽?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而且,還當上官了?那,韓諍會不會已經遇上他了?會不會有了危險?

葉子到底比韓諍冷靜,定了定神,動了動腦子,分開人群,走到莫老先生跟前。

還離著莫老先生兩丈遠,葉子就被幾名差役攔住了,低聲呵斥著。葉子擺出一副笑臉,連連作揖,偷空向莫老先生喊了一嗓子:“莫大人,是我啊!我是葉子,給您見禮來了!”

莫老先生其實早看見他了,一笑,擺手斥退了眾差役。葉子連忙誠惶誠恐地趕上前去,躬身就是一揖,賠笑道:“莫老先生,難得,難得,沒想到在這兒碰上您老人家了,恭喜高升,恭喜高升啊!您老的氣色可比以前好太多了,越活越年輕了!”

莫老先生起身一抱拳:“葉公子,別來無恙啊!”接著,吩咐差役看座。差役們拉來了一條板凳,在莫老先生的指示下,和莫老先生的座位緊挨著擺在一起。莫老先生拉著葉子的手,笑道:“來,先坐下,看看節目。看完節目,咱們爺兒倆再好好敘談敘談。”

葉子一臉堆笑,客氣著和莫老先生坐在一起,旁邊有人端上茶點,兩人說說笑笑,談著一些廢話,饒有興趣地看著空場上的演出。

葉子臉上笑著,心裏卻急。他知道莫老先生不會在這麽個場合裏公然翻臉,但下一步會是什麽情況,實在無法預料。韓諍的事情現在也不方便來問,自己一會兒會不會被滅口也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節目才算演完,可莫老先生又拉著葉子的手,在村子裏走訪這家、看看那家,見誰家有鰥寡孤獨、老弱病殘,都會拿出銀子貼補人家的生活,還關照在旁邊陪同的村長,也就是發出過“縣太爺街頭奮勇擒劫匪”那第一聲贊嘆的中年人,讓他如何如何,又吩咐哪些危房該重修了,破敗的校舍該重建了,但凡在讀書年齡的孩子嚴令不準務工、種地,必須入學就讀,讀書的一切費用都由縣裏的專項經費承擔,又設立獎項,凡是考中秀才、舉人、乃至進士的,由莫老先生私人給以從一百兩到一千兩銀子不等的獎勵,同時還宣布,免除全村三年內的全部賦稅和徭役,還和村長商量發展經濟的辦法,力爭讓隗家村在這三年之內由縣裏的貧困村變為富裕村。莫老先生此行,讓多少村裏的老人感動得老淚縱橫,讓多少村裏的年輕人歡呼雀躍,就連那些隨從的差役們都在暗中頻頻地挑起大指,覺得自己能跟隨這位莫大人,真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葉子跟了這一路,全看呆了,他簡直無法相信,那個雲州滅門慘案與和州連環謀殺案的元兇和眼前這位莫大清官竟然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