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而是什麽?”韓諍急慌慌地問道。

葉子道:“莫老先生帶著一眾差役進村,時間是咱們來隗家村的第二天中午,他們沒待到天黑就都走了,是不是?”

韓諍點頭道:“不錯!”

葉子道:“周原大哥進村,是今天白天,只待了一小會就匆匆離開了,是不是?”

韓諍點頭道:“不錯!”

葉子又道:“有理和尚雖然常在村子附近活動,卻從未進過村子,是不是?”

韓諍點頭道:“是啊,可是,這說明了什麽?”

葉子道:“這就說明,只有咱們兩個在隗家村裏過過夜!”

只有咱們兩個在隗家村裏過過夜!

只有咱們兩個在隗家村裏過過夜!

只有咱們兩個在隗家村裏過過夜!

葉子緩緩道:“鬼的世界是屬於夜晚的。白天的時候,你可能會和他們擦肩而過卻各無所覺,而在夜晚,鬼,才會展現出他們獨特的力量。”

韓諍急道:“可是,我們不是已經在隗家村度過了三個白天了嗎?白天我們按說是應該跑得開的呀!”

葉子道:“那也許不是真正的白天吧,我說不清,但是,你想一想,你不是注意過月亮的圓缺嗎?為什麽月亮一直都是圓的,都像是十五號或者十六號的樣子?而事實上,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天,月亮為什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韓諍驚道:“是啊,為什麽會是這樣?”

葉子道:“我想,可能咱們在這裏真正的時間,並不是四天,而是一天!其他的三天,也許都是時間的陷阱!”

韓諍驚道:“時間的陷阱?這怎麽可能!”

葉子道:“如果真是陷進了鬼的世界,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比如現在外屋裏睡覺的這個小老頭,明明就是我們第一次投宿時的那個小老頭兒啊,怎麽又說從沒有見過我們呢?怪事真是太多了,真覺得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了。”

韓諍膽怯道:“那,外屋這個小老頭兒,會不會——”

葉子道:“我去看一眼吧。”說著,輕輕走到門邊,又輕輕把房門推開一道縫隙,仔細向外張望。

小老頭兒正在熟睡,夜色深沉,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韓諍正在葉子的身後發抖,只見小老頭兒一翻身,說了句夢話:“死了的人使空氣顫抖。”

葉子悄悄退了回來,正迎上韓諍一張滿是淚水的臉。葉子輕聲道:“你怎麽了?”

韓諍哭腔道:“你沒聽見麽,我這邊在發抖呢,那小老頭兒就說什麽‘死了的人使空氣顫抖’,他不是在說我馬上就要死了麽?”

葉子氣道:“你還不知道嘛,這個小老頭兒一說夢話就是念詩,這句‘死了的人使空氣顫抖’是顧城的詩啦,瞧你大驚小怪的!”

韓諍這才緩過來一些,輕聲感嘆道:“可他怎麽每次夢話裏的詩都和現實情況那麽貼近呢!對了,公子,你看出什麽可疑的沒有啊?”

葉子道:“都是你搗亂,什麽都沒看出呢。你等著,我再去看看。韓諍,你也別閑著,從窟窿向外面看看,看看村裏的其他人都有什麽動靜沒有!”

韓諍應了一聲,輕手輕腳貓到窟窿那邊去了,輕聲道:“遇見莫老先生那天,村子裏真是好多人呢,如果這真的還是隗家村的話,那些人天一黑卻一個都不見了!”

葉子這時正悄悄打開房門,正要輕聲回應韓諍的話,卻聽見小老頭兒又說了一句夢話:“他在天亮時把他們數了數,但日落的時候他們都在何處?”

葉子一驚,立時便把門關上了,險些弄出了聲響。韓諍也聽到了這句話,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好半晌才哀聲道:“晚了,他監視著咱們呢,咱們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

葉子狐疑地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別那麽大驚小怪的,小老頭兒沒說你。”

韓諍哭喪著臉道:“明明他就是在說我啊!”

葉子道:“他這又是一句詩。哼,這個小老頭兒,讀過的詩還真不少,這是拜倫《哀希臘》裏的一句,整個詩節是‘一個國王高高坐在石山頂,了望著薩拉密挺立於海外;千萬只船舶在山下靠停,還有多少隊伍全由他統率!他在天亮時把他們數了數,但日落的時候他們都在何處?’是說船只和軍隊的,不是說你!”

韓諍總算緩和了一下情緒,卻又奇道:“公子,你怎麽也讀過這麽多詩歌呢?怎麽小老頭兒說的詩你全都知道?”

葉子道:“你這小市民除了《金瓶梅》還懂什麽!不背熟一些名詩,我這個葉大偵探還怎麽在京城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上混啊!你不知道,對付那些闊太太和富家小姐,這些東西是最管用的,還有什麽瓊瑤的肥皂劇、王家衛的電影、安七炫的歌、村上春樹的小說,哪一個你不得好好學習啊,都是用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