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虛與幻的邊緣

1.

我再次發覺自己被跟蹤,是在一個工作日的傍晚。

七點左右,我提著電腦從辦公室出來,突然不想回家,於是打算找間網速快的咖啡館加會兒班。就在我走過一條樹蔭叢叢的林蔭道,一個黑色的身影尾隨而至。

難道是重蹈覆轍?我一心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也許,那不過是一個行蹤怪異的醉鬼或者流浪漢。

路過一間發廊門口,我輕瞥玻璃窗以便確認,只一眼,我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大片豎了起來——

就在我的斜後方,一個男人,穿一身黑鞋黑褲黑衣服,他頭戴黑色棒球帽,黑色的連衫帽緊緊將腦袋鎖住。

我怕被他發現異常,不敢逗留太久,掌中緊緊握住報警器就等著危急關頭用力摁下去。

我的腎上腺素開始大量分泌,大腦也跟著飛速運轉起來。我邊走邊用余光觀察四周的環境,我超了一條近道一條近道,因此行人甚少。

驚慌之余,我的眼前出現一副地標明確的簡易地圖。如果我沒記錯,順著這條大路走到頭,然後轉入左邊小巷,與之相交三十度的那條路左手邊就是那家書店。

想到這兒,我的目光亮了起來!

七、八分鐘之後,我懷揣一心恐慌拐上了大路。路兩旁的店鋪燈火明亮,行人也三五成群越來越多。

過馬路的時候,我故作漫不經心回了回頭,只見那個人影在數米之外的樹影下等待。他將帽檐壓得很低,目光直指地面,像是伺機等待獵物的猛獸。

我做著深呼吸,直到人行道上的綠燈亮起。我緊緊跟在一位看似電工的男人身側,一擡頭,書店的招牌印入眼簾。

這一刻,我撒腿小跑了起來,沉悶的熱風自耳邊呼嘯而過。我氣都沒來得及喘,使盡全身氣力推開那扇玻璃門。然後我看到了站在門邊向外望的晴子,而她也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刹那間的面面相覷,我全然顧不上搭理她,求救似的找靠裏側的位置坐下,將電腦包往沙發上隨手一甩。想想自己差點兒小命難保,工作又算得上什麽!

我縮著身子,抱緊自己的雙臂。深深的余悸迫使我閉上眼睛,而方才的經歷在我眼前“唰唰唰”地一遍遍回放。

沒過多久,晴子來到我面前,身後跟著裹著圍裙的靳睦涵。他的臉上洋溢著驚喜的神色——“嶼安,你說咱們是不是心有靈犀?我今天本來是早班,結果一個同事忙著相親,就跟我換了。”

我根本聽不進他在說些什麽,“騰”地一下站起身——

“我又被跟蹤了!”

靳睦涵讓晴子幫我去吧台叫咖啡,而他則扶我坐下來。我感到一陣眩暈,是那種看上去氣壯山河,而內心則早已千瘡百孔似的虛弱。

他遞給我紙巾要我擦汗,目光打包帶的報警器上一掃而過。

“怎麽沒用它?”

“是準備用,我一路都捏在手裏就等他撲上來的時候拉響。可奇怪的是,一路上,那個跟蹤者只是尾隨卻並未對我動手。”

“看到他的長相了嗎?”

我搖搖頭,“捂得很嚴實,就算是白天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要不要報警?”

“缺乏真憑實據,拿什麽報警?”

緊張的時候,我習慣閉口不言,可一旦開口,整個人就變得滔滔不絕起來了。我三言兩語跟靳睦涵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直到晴子端著咖啡走過來。

她沖我伸伸手,“卡布奇諾,二十八。我幫你墊的。”沒等我反應,靳睦涵瞪她一眼,摸出手機:“微信轉給你。”

晴子翻了個白眼兒,往沙發上一坐,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來。我喝了一口咖啡,看向靳睦涵,他眉頭一展,像是想到了什麽——

“晴子,你剛不是在門口等外賣嗎?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晴子搖搖頭,不情不願地張張口:“我老遠就看到這個大姐了,一路小跑著過來,縮著身子埋著頭,慌裏慌張的,然後我接了外賣進店,再一擡頭她已經推開門站在我面前了。”

“周邊呢?”

“沒看到四周有奇怪的人,也可能是我沒注意看,我又不是刑偵專業的,怎麽可能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不過她的樣子倒是挺突兀,不知道的人以為是精神病上街呢!”

“你——”

她瞪我一眼,似乎知道我想說些什麽。

“我是不太喜歡你,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再說這麽重要的事情,我不會歪曲事實更不會亂說!”

……

靳睦涵還要工作。我看此地不宜久留,便撥通了韓露的電話。她說晚上十二點的火車去甘肅,有什麽事兒趕緊說。

我們約在車站附近的一間網絡咖啡吧見面。韓露穿著高腰牛仔短褲,腳蹬紅帶馬丁靴,一臉煙熏看起來相當哥特。

“怎麽了又?”她嚼著泡泡糖,將打火機往桌面上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