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

鐘美從衣櫃裏取出一條紫紅色的連衣裙。

這條裙子有多長時間沒有穿過了?她在時間長河裏細細打撈回憶,最近的一次似乎是在結婚六周年的時候,也就是去年的12月26日。

沒錯,就是那一天。

彈指間,一年即將過去。

她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明顯比去年肥胖許多,原本恰好合身的裙子,如今顯得緊繃了,尤其腹部的贅肉清晰可見。臉色也不好看,化了妝仍然無法遮住黑眼圈和滿臉的憔悴。

湊近看了看,居然發現眼角長出兩條魚尾紋。

女人啊,實在不該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不運動。

盡管鐘美的臉上堆滿苦惱的表情,可心裏卻無絲毫苦惱,因為就在不久前,她剛剛解決了一件對她來說十分重要、十分棘手的事情。為了那件事,她已經兩天兩夜寢食難安,甚至傷心痛哭,跟老公大吵一架。

終於雨過天晴了,而且事情解決得如此順利、簡單,只花了一點點錢。

想到這裏,鐘美開心極了,瞬間忘了腹部的贅肉、眼角的魚尾紋,對著鏡子轉兩圈,裙擺飛揚,美滋滋的,像跳進愛河的少女。

出門後,她逢人打起熱情的招呼。沒嘴葫蘆的她平日遇到鄰居從未點頭微笑,此時難以言喻的喜悅不由得讓街坊鄰居如墮雲霧中。

這件事情還沒有告訴老公,他知道後會怎麽樣?嗤之以鼻,還是對我刮目相看?當然,絕對不能告訴他這件事是用錢解決的。

丈夫林國海曾經說她小題大做、不可理喻,說為這種事情煩惱簡直是腦子短路了。他不理解她,根本不明白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總是希望她像有些已婚女人那般,每天逛街、喝茶、做美容、打麻將……她知道老公是心疼她,可是她討厭那種師奶生活,瞧不起那種靠老公養活的女人,認為她們跟寄生蟲毫無區別。她想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盡管目前所經營的還不能稱之為“事業”,但她堅信有志者事竟成。

鐘美信心勃勃地想著,走出小區,然後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這是接女兒放學的必經之路。

哦不,其實不算是必經之路,因為從華亭路也能到達“明日之星”幼兒園,但這條巷子是捷徑。所以鐘美每次接女兒放學都是走這裏,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的“必經之路”。

她是這麽打算的,接完女兒放學,然後去超市買些好菜,再買瓶紅酒,晚上一家三口好好慶祝。雖然老公很有可能說“這根本不值得慶祝”,但她還是希望老公看到她如此認真、努力之後不再潑她冷水。

這麽一想,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為老公、女兒做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尚未成型的事業,完全忽略了家人……

心生不忍,她停下腳步,從挎包裏掏出手機。

刹那間,一種不安感擾如寒風掠過鐘美周身,緊接著,她的心臟開始微微顫動。

這條巷子太安靜了,安靜得仿佛天地萬物都陷入死寂,仿佛連一片樹葉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為什麽這條走了近兩年的巷子,以前從未覺得它潛藏危機?

鐘美的害怕並非無中生有,因為她已經強烈感覺到一種可怕的氣息在快速地逼近她。

似乎是鬼魅又似乎是惡魔的氣息……

但是她不敢回頭,連稍稍轉動腦袋的勇氣都沒有。

距離巷口約摸二十米,她握緊手機,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仿佛看見穿著粉紅色公主裙的女兒正跟同學們開心地玩滑梯、玩蹺蹺板、玩捉迷藏……

快跑——快跑——

腦海裏有個聲音在命令她,可是她思緒混亂,全身麻痹,木偶般的杵在原地。

猛然間,一只粗壯的胳膊勒住她的脖子。還沒來得及尖叫,她的口鼻便被一塊白布捂住,隨著一股刺鼻的氣味鉆入鼻孔,鐘美頓感天旋地轉,黑暗來臨之際,僅存一念——

誰去接女兒放學?

2

意識是在一陣強烈的顛簸中漸漸恢復的。

我這是在哪兒?鐘美嘗試動了動蜷縮的身子,驀地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牢牢捆綁住,嘴巴被封住,就連眼睛也被蒙住了,只感到頭痛欲裂。

綁架?天啊!她立馬慌了。

又一陣顛簸讓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身處汽車後備廂裏面。

綁匪準備帶我去哪兒?山路才會如此顛簸吧?

鐘美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外國小說,書名早巳忘記,但書中的某處情節此時卻清晰得猶如昨日所讀一樣——某君被綁架,藏票地點是一座荒山,因為不慎看到綁匪的相貌而慘遭滅口,警方找到他時,只剩一具骸骨。

聯想到目前自身的處境,恐懼感急速膨脹。

不行!我不能死!女兒還在幼兒園等著我!

鐘美仿佛看見瘦小的女兒蹲在幼兒園門口,因為看不見媽媽而放聲大哭,哭得那麽傷心、那麽無助。